“去江南。” 我把半块刻着 “玄” 字的模具拍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来,在宣纸上晕开大片墨痕。阿七的疤痕随着皱眉的动作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他盯着那模具,突然伸手在边缘处刮了刮,指尖立刻渗出一滴血珠。
“淬了见血封喉。” 他把手指放在烛火上烤,蓝汪汪的火苗 “噼啪” 作响,“看来敌人早料到我们会顺藤摸瓜。”
我捏着密函的手微微发抖。今早收到线报,城西铁匠铺失踪的王二,尸体在护城河漂了上来,喉咙被割成了笑脸的形状 —— 这是幽冥阁惩戒叛徒的手段。可王二明明是给藩王使者打造兵器的,怎么又成了叛徒?
三日后的江南,梅雨季提前来了。我裹着蓑衣蹲在玉器行对面的茶楼,看着阿七猫着腰钻进后门。屋檐的雨水砸在斗笠上,溅起的水花模糊了视线,恍惚间竟像是三年前围剿幽冥阁的那个雨夜。当时我也是这样蹲在房顶上,看着师父被暗箭穿心,鲜血染红了他道袍上的太极图。
“客官,再来壶雨前龙井?” 小二的吆喝惊得我一颤。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我扒着窗沿往下看,正瞧见阿七被三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按在墙上。他的匕首抵住其中一人的喉咙,可那人腰间的玉佩在雨帘中一闪 —— 莲花纹,和藩王使者的一模一样。
我抄起桌上的茶壶砸下去,趁着混乱跃下二楼。黑衣人听见动静,抛下阿七就往巷子里跑。我追了两条街,眼看着那人拐进一座挂着 “玄记绸庄” 匾额的宅子,门却在我面前 “砰” 地关上了。门缝里飘出一缕熟悉的沉香味,和王大人身上的熏香如出一辙。
“大人!” 阿七捂着流血的肩膀追上来,怀里死死抱着个油纸包,“玉器行的掌柜…… 已经死了。这是他塞给我的。”
油纸包里是本泛黄的账本,翻开来全是暗码。我对着月光辨认,突然瞳孔骤缩 ——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的,根本不是玉器交易,而是军火数量。“玄记绸庄” 每月初三都会送来二十箱 “绸缎”,可绸缎庄的马车轱辘印,分明比寻常的深了三寸。
“去绸缎庄。” 我把账本塞进怀里,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凄厉的唢呐声。几个披麻戴孝的人抬着棺材从巷口经过,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阿七突然拽住我的袖子:“大人,那棺材…… 在渗血。”
我们悄悄跟在送葬队伍后面,看着他们进了城郊的乱葬岗。等所有人走后,我用匕首撬开棺盖,腐臭味瞬间扑面而来。尸体穿着玉器行掌柜的衣服,可他胸口插着的,竟是陆明远旧部专属的象牙笏板。更诡异的是,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块玉佩,上面同样刻着 “玄” 字。
“是调虎离山。” 阿七突然开口,声音在坟头回荡得格外阴森,“我们在玉器行耽搁时,有人去了丞相府。”
我浑身的血瞬间凉了半截。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老远就看见丞相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下人哭着扑过来:“大人!书房走水,您珍藏的卷宗…… 全烧没了!”
我冲进还在冒烟的书房,在灰烬里翻出半张没烧尽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朵莲花,花瓣上写着 “三月十四”—— 比幽冥阁密语里的 “三月十五”,整整提前了一天。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墙上的影子,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双眼睛在冷笑。敌人比我想得更可怕,他们不仅知道我在追查,还故意给我留线索,等着我往陷阱里跳。
阿七突然捡起块烧黑的木块:“大人,这上面有字。” 借着月光,我勉强辨认出歪歪扭扭的几个小字:“玄主…… 在宫里。”
雷声再次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我望着漆黑的皇宫方向,想起皇帝病弱的样子,还有王大人那枚莲花纹玉佩。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在和藩王斗,而是在和一个藏在九重宫阙里,连名字都不知道的 “玄主” 较量。而明天,就是三月十四了。
我攥着那半块 \"玄\" 字模具,指腹被淬毒的边缘硌得发麻。阿七用匕首撬开模具夹层,里面掉出片指甲盖大的金箔,上面用蝇头小楷刻着 \"壬癸水,兑为泽\"—— 这是幽冥阁炼丹房的方位暗码。三年前围剿总坛时,我在炼丹房废墟里见过同样的刻痕,当时以为是故弄玄虚的丹方,现在才明白,那是藏毒的密室标记。
\"大人,宫里来消息了!\" 小厮顶着暴雨冲进门,官靴在青砖上踩出一串血脚印,\"陛下今早突然呕血,太医院说是中了慢性毒药,七窍都泛着青黑!\"
铜盆里的洗手水 \"哗啦\" 一声翻倒在地。我盯着水面映出的自己 —— 眼下乌青得像被鬼掐过,右眼角的朱砂痣在烛火下红得刺眼。皇帝中毒的消息来得太巧,恰好在我摸到 \"玄主在宫\" 的线索时。王大人今早递牌子求见,被我以追查玉符为由挡了回去,现在想来,他怕是急着去探皇帝的鼻息。
\"把模具送去验毒。\" 我扯下腰间师父留的玉佩,玉蝉在掌心沁着凉意,\"再去查王大人这三个月的入宫记录,特别是每次给皇帝请平安脉的日子。\" 阿七领命时,我突然拽住他袖口:\"注意安全,别碰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 他肩上的伤还渗着血,绷带被雨水浸成深褐色,像条随时会活过来的蛇。
后半夜雨势渐小,我蹲在书房灰烬里翻找。指尖突然触到块硬物,扒出来一看,是块烧裂的砚台。砚台底座刻着朵莲花,花瓣缺了一角,和王大人腰间玉佩的瑕疵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砚台凹槽里凝着半块发黑的蜜饯 —— 皇帝最爱吃的桂花糖糕,三天前王大人刚 \"孝敬\" 过一匣子。
\"大人,验毒结果出来了!\" 阿七浑身湿透地撞开门,手里托着个瓷盘,\"模具缝隙里刮出的粉末,和太医院从陛下药渣里检出的毒一模一样,都是 ' 牵机引 '。\"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还有王大人的入宫记录...... 每次请脉后三天,陛下都会犯心口疼的老毛病。\"
我把蜜饯扔进瓷盘,黑色的汁液在盘底晕开,像极了皇帝七窍渗出的毒血。牵机引是西域奇毒,中毒者会逐渐筋骨挛缩,最后像被牵线的木偶般死去。这毒需要持续服用才能发作,而能让皇帝毫无察觉吃下去的,除了每日的汤药,就只有亲信进献的点心。
\"去天牢提审陆明远的旧部。\" 我解下外袍,露出里面绣着暗纹的软甲,\"特别是那个总给皇帝进献点心的周侍郎。\" 阿七欲言又止,疤痕在烛光下扭曲成警告的形状:\"大人,天牢昨晚走水,周侍郎...... 烧死了。\"
惊雷在窗外炸响,照亮墙上 \"玄主在宫\" 的焦痕。我突然想起玉器行掌柜尸体手里的半块玉佩 —— 和这模具一样刻着 \"玄\" 字,难道每个参与阴谋的人,都持有这样的信物?可王大人的玉佩是完整的莲花纹,并没有 \"玄\" 字刻痕。
\"等等!\" 我抓起模具对着月光细看,突然发现 \"玄\" 字最后一笔的勾,和莲花纹的叶脉重合了。用匕首刮掉表面的包浆,底下竟露出另一个字 ——\"玉\"。合起来是 \"玄玉\",而皇帝的印玺,就叫 \"玄玉印\"!
阿七猛地抬头,眼里映着窗外的电光:\"大人,您是说......\"
\"模具是用来伪造印玺的。\" 我捏碎手里的蜜饯,黑色果肉里滚出颗银色的小珠子,\"牵机引毒发时,皇帝会手颤得无法用印,而玄主早就准备好了假印,只等三月十四这天......\"
话没说完,宫墙方向突然传来连串冲天炮响。那是皇帝病危的信号。我冲出门时,正看见王大人的轿子匆匆往宫里赶,轿帘缝隙里露出截红绳 —— 和私盐案主犯手腕上的一模一样。而我腰间的玉蝉突然发烫,师父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开:\"玄玉印里藏着个秘密,当年陆明远就是想揭开它,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雨又下大了,阿七举着伞追上来,伞骨上凝着的水珠砸在我后颈,凉得像蛇信子。远处的皇宫在雨幕里若隐若现,金銮殿的鸱吻在闪电中张开大口,仿佛要将这整个京城吞下去。明天就是三月十四,玄主的毒计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而我连他究竟是宫里的哪个贵人都不知道。模具里藏着的 \"玄玉\" 秘密,皇帝中毒的真正原因,还有陆明远当年的冤案...... 所有线索都拧成了团,只等着最后那根引线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