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霍念皱眉啐了口,“这破山连鸟都只长黑的?”
云风禾望着乌鸦远去的方向,眉头微蹙:“寻常山林哪有这么多乌鸦聚在一处?怕不是……”
“怕什么?”霍念扬鞭催马,“一群破鸟而已,还能成精不成?”
马车里,凌言正借着透进来的微光翻看竹简,闻言抬眸掀帘。
山道右侧是陡峭的斜坡,左侧崖壁上布满青苔,方才那棵歪脖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几片黑色的羽。
“乌鸦喜食腐肉。”苏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伸手替凌言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这地方……怕是不干净。”
凌言指尖划过竹简上“禁地”二字,目光落向远处盘旋的鸦群:“快到了。”
话音刚落,前头传来霍念的惊呼:“操!这什么鬼东西!”
苏烬与凌言对视一眼,同时掀帘看去——
只见霍念的马突然人立起来,前蹄刨着碎石,而路边的雪地里,竟露出半截腐朽的棺木,黑黢黢的棺盖裂着缝,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得坑坑洼洼。
那几只没飞远的乌鸦正落在棺木上,尖喙啄着棺沿,见有人靠近,才慢悠悠扇着翅膀飞走,留下几片带血的羽。
“啧,这村子是把墓地修在路边了?”霍念稳住惊马,脸色有些难看,“怪不得乌鸦这么多。”
云风禾翻身下马,蹲身查看那棺木:“看木纹是旧物,怕是被雪水冲下来的。”他指尖碰了碰棺沿的裂痕,“不是野兽啃的,倒像是……”
“像什么?”霍念也下了马,凑过去看。
“像被利器凿的。”云风禾起身拍掉手上的灰,目光投向更深处的山林,“青柳村的禁地,怕是离这不远了。”
马车里,苏烬将凌言往回拉了拉,放下车帘挡住外面的视线:“别看了,脏眼睛。”
凌言却按住他的手,透过帘缝望着那截棺木,声音轻得像落雪:“棺木是竖着埋的。”
苏烬一怔,再看时,果然见那露出的半截棺身与地面垂直,显然不是正常的葬法。
他眸色沉了沉,指尖在袖中捏了个诀:“看来这青柳村,确实藏着事。”
外面,霍念已重新上马,却没了方才的急躁,鞭子攥在手里,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走。早点办完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马蹄踏着碎石继续前行,乌鸦的叫声远远跟着,像一道甩不开的影子。
马车里的暖炉渐渐凉了,凌言将竹简合上,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鸦鸣,指尖轻轻叩着膝头,若有所思。
日头爬到头顶时,终于望见村口那棵老槐树。
树身半枯,枝桠像只瘦骨嶙峋的手抓着天,零星的土房散落在山坳里,墙皮剥落得露出黄土,烟囱里没几缕烟,倒比山间的鸦鸣更显死寂。
“这破地方……”霍念勒住马,皱眉打量着那些土房,窗纸大多破了洞,“住这儿还不如住山洞。”
云风禾目光扫过村头那块歪斜的石碑,“青柳村”三个字被风雨蚀得快要看不清:“先找村长问情况吧。”
霍念回头冲身后的弟子扬下巴:“去,把他们村长叫来。”
那弟子忙应声下马,踩着残雪往最近的土房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村口格外清晰,惊起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撞在断墙上。
马车里,凌言缓缓撩开帘子。指尖轻叩车壁,目光掠过那些紧闭的屋门——
门缝里没有半丝动静,倒像是座空村。忽然,他抬眼望向东南方,那里有座不算高的山,山尖隐在淡云里,看着与别处并无不同。
“那里。”他白皙的手指虚虚一点,“有阵法。”
众人顺着他指尖望去,只见那山坳里隐约有雾气缭绕,寻常人瞧着只当是山岚,可苏烬眸色一沉,已看出端倪:“气脉紊乱,阴煞极重。怕不是乱葬岗的方向。”
“乱葬岗设哪门子的阵法?”霍念嗤笑一声,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这帮村民脑子被山雾糊了?埋死人还得布个阵?”
云风禾也下了马,望着那山坳沉吟:“应不是乱葬岗。方才霍伯父给的信笺里提过,禁地就在村东南的山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许是阵法护着禁地,才让阴煞散不出去。”
说话间,那弟子匆匆跑回来,脸色发白:“少主,村里……村里没人。敲了好几家的门,都没应声,窗里也瞧不见人影。”
“没人?”霍念皱眉,“五十来号人凭空消失了?”
苏烬已掀帘下车,他立在马车旁,目光扫过那些土房的屋檐——
瓦上的残雪冻得硬邦邦,不像有人扫过的样子,门环上的铜绿厚得能刮下一层,显然许久没人碰过。
“不对劲。”他指尖掐了个诀,“这村子……像空了有些时日了。”
凌言也下了车,清冽的山风拂起他的衣袂,他走到那棵老槐树下,仰头望着半枯的枝桠。
树身上刻着些模糊的痕,像是孩童的涂鸦,又像是某种记号。
“阵法是活的。”他伸手抚过树干上一道新鲜的刻痕,那痕还泛着白,显然刻下没多久,“有人在维护。”
“维护这破阵干嘛?”霍念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藏金子还是藏鬼?”
“或许……两者都有。”云风禾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他走到村口那口井边,探头往里看,井绳上结着层薄冰。
“井里有水,说明不久前还有人用。他们不是消失了,怕是……躲起来了。”
霍念刚要说话,就见村尾那间土房的门“吱呀”响了声,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探出头,看见他们这群人,吓得又要关门。
“站住!”霍念扬声喊道,翻身上马就冲了过去,“老头,你们村长呢?”
老汉被马吓得缩在门后,抖着嗓子:“官爷……不,仙长……村长他……他在前头那屋里……”
“你们有病啊?”霍念勒住马缰,怒喝声在空村荡开,惊得老槐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给镇虚门递委托时说得急如星火,我们折腾大半日进了这鬼地方,你们倒好,躲着不见?耍本少主玩呢?”
老汉被马鼻里喷出的白气吓得缩成一团,破棉袄裹得更紧了,哆嗦着摆手:“仙爷饶命!不是躲……是实在不敢出来啊!”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村东头,“那东西夜夜在村里哭,我们五十来口人,如今只敢挤在祖祠里躲着……我、我是回来拿药罐的,不然断不敢踏出门槛……”
霍念冷笑一声,刚要再训,却听马车那边传来凌言的声音:“霍念。”
他愣了愣,拨转马头走过去:“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