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知的这句话听上去南辕北辙,更让人匪夷所思。
正常人只是会觉得无法想通,但心思缜密之人便能察觉到林乐知这句话,极有可能是解开整个案件的关键。
同时,对林乐知来说也具有风险,无疑平添了自己的嫌疑。
程肃沉下眸子,眼含忖度与警惕道:“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房间?”
“这事要从五日前说起。”
“五日?”
“请将军放心,我长话短说。”
林乐知脑中闪过这几日所有跟关子恒相处的画面。
来跟自己挤一个房间,嫌弃跟着自己的没钱赚。
帮自己抹药。
两人在集市一起吃糖葫芦时,自己与关子恒勾肩搭背。
为自己煮药,即便来到岛上,即便自己遭人怀疑也不曾忘记自己的伤势。
被自己拉着一起将船只驶离着火的花灯船,再之后更是为了自己以身犯险独身一人来到湖岛。
两人在湖边坐着谈心,两人约定好要一起回去。
知晓程肃不愿意耽搁时间,捡简要的说道:“五日前,我与子恒在江湖客栈一见如故,当晚我的左肩不小心受了伤,他便搬到我的房间照顾我的伤势,清川兄知晓我受了伤,给我送了抹伤的药膏,云赫也为我抓了治伤的中药,送到了我的房间。”
听到林乐知说自己的左肩有伤,作为罪魁祸首的柳云赫,无疑又一次被拉出来鞭策,他心有愧疚。
但同时也佩服林乐知编谎能力。
他明明跟关子恒是三个月前认识的,却一直在人前演戏,装作刚认识的模样。
虽然这种时候不该有这种心思,但柳云赫的心里除了愧疚,还有些许暖意,以及一丝小得意。
因为这件事情,林乐知并没有瞒着他们。
没有瞒着。
是不是就说明在林乐知的心底还是把他们当朋友的,并非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自在洒脱,好似随时都能放下一切,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什么离合有道,聚散随缘。
从林乐知在关子恒出事后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可看出,林乐知其实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但他表面上却总展现的,一副离开了谁都行的样子。
“当晚,子恒便帮我的左肩上了药,临要上岛前,甚至在上岛后,还不忘为我煮药盼我早日养好伤。”
说这句话时,林乐知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暗了一下,眼中流转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花灯会那日子恒的手掌不小心被擦伤,我便将那瓶药膏,留给了关子恒。”
说着,林乐知走到了那具焦尸前,从地上捡起了一片碎片,举到众人面前道:“就是这瓶药膏。”
程肃不想再听林乐知说这些有得没得,明显有些不耐烦道:“这些零碎小事,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将军可别小看这些小事,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小事里,这还要多亏云赫的提点,我才能注意到。”
前一秒还在愧疚的柳云赫,这会又听到林乐知对自己的夸赞,当真心里藏不住事,那点小得意,几乎都展现在了脸上。
林乐知重复道:“有的时候,单从一个人的说话,是无法判断一个人的,还要看他做了什么。”
“说重点。”
别说程肃语气中透露出的不悦,光是程肃射向自己的不耐烦视线,林乐知就感觉要被这道视线给压死了。
“大家可有发现,从我受伤的第二日起,关子恒就没有再为我抹过药了。”
林乐知直接说出关键所在。
听及,程肃的眸色当即沉了下来,他隐察觉到了当中的违和感,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皱紧眉头道:“那又怎样?”
“这碎在地上的药膏,说明关子恒一直将此药膏带在身上,可他却没有帮我上药。”
“他不帮我上药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不知道我的肩膀上的伤,除了喝药外还需要抹药。”
林乐知突地沉下眸子,眼含锐利道:“因为从第二日,关子恒便不再是关子恒了,而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顿了顿,眼睛看向乔萤,眼中带有复杂的神色道:“大家若是仔细回想,便能发现,从那日在吴老伯地室发现棺材,将乔萤送回王村长家回来后,乔萤和关子恒便再没有同时出现过。”
前面林乐知所讲之事,便已经让众人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这没过去多久,林乐知又说出了更让众人瞠目结舌之话。
程肃回想一下,好像确如林乐知所说,且乔萤和关子恒的身量也相当。
当即,程肃的眉头拧地更紧了,眼睛看向蹲在一旁的乔萤,眸色沉下几分道:“你有何证据?”
林乐知举起手中的白瓷碎片和枯叶道:“这一片一叶便是证据,除了这两样,还有两样东西能证明关子恒被换了人。”
“何物?”
在众人投来的焦灼目光下,林乐知暂且将枯叶和瓷片放置在一旁,继而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了关子恒的那本账簿,以及那十两纹银。
黄昏下,十两纹银闪着银光。
林乐知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十两纹银,神情有些复杂道:“这十两纹银,我本是想给子恒一个惊喜,不成想却没有送到他手里。”
林乐知明白眼下并不是遗憾这些的时候,一同拿起手中的纹银和账簿道:“因为要上岛,我担心银子带在身上容易丢失,所以我便在拿到银子的那日,趁子恒出门拿书的功夫将这锭纹银塞入子恒的账簿中,想让他代为保管,也想给他一个惊喜。”
说着,林乐知将账簿打了开来。
所翻至的那一页,还能清晰的看到前后的页纸上都有很深的凹痕。
孟大丰想到一种可能道:“有没有可能是关公子没发现,或是不清楚银子的来历,便将纹银继续留在了原处。”
“不可能。”
林乐知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直截了当道。
先不说案情,以他对关子恒的了解,绝不会看到钱不拿,而且,关子恒在看到纹银的同时,便知道这十两银子是程肃征用人给的,会明白自己是特意夹在里面给他惊喜的,才不会不拿,反而还会心安理得的塞进自己的钱袋子里。
林乐知也没隐瞒,拿起账本最新的一页示于众人道:“不可能是因为子恒每晚都会将百姓当日要定的书都好好、仔细的誊写到这个账簿上,好算账。”
“直到刚才在湖边,经云赫的话提醒了我,随后我翻开账簿查阅。结果,不仅这锭锭纹银仍纹丝不动地夹在我放置的那一页,而且十五花灯会那日百姓们定的书,并未被誊写在上面。”
林乐知稍作停顿,眸色沉静道:“若说,子恒在十六那日得知岛上出事的消息,无心将十六当日定的书誊到这本账簿上,十五那日子恒可是在花灯会后便一直待在客栈里,没道理不写下来。”
“不仅如此。”
林乐知将手放到了九月十四的那一栏,手指直指页面上记下的一个书名。
识字之人并了解这本书的人,当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九月十四那日,还有人订了一本四大诡案,连同贺大哥一早前订在十四当日取的那本,共计两本。”
没看过这本书且不识字的人,在听到‘四大诡案’的一瞬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毕竟这几日接连发生的诡事,都跟被替换的第四个案子‘怨偶杀人’有关。
光想想,就寒毛直立。
而识字的人,不必林乐知讲出,便能看到相隔不远,紧挨着九月十四,在九月十三那一栏记下的‘四大诡案’四个字。
两本出现在同一页上,格外扎眼,让人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