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血月魔潮
五月十七,夜,月晦。
天穹如墨,不见星月。一股沉甸甸的、带着硫磺与腐朽气息的压抑感,笼罩着阳翟城废墟与并州大营上空。营中火把的光芒,似乎都比平日黯淡几分,被无形的黑暗吞噬着边缘。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黄屹披甲按剑,立于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代表阳翟地宫的黑色区域正在不断“膨胀”,数十个红色的小点,这些代表已知的地面裂缝如同恶疮般分布在四周。代表己方防线的蓝色标记,则显得单薄而稀疏。
曹操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旧。他同样披挂整齐,那身铠甲洗去了血污,却洗不掉连日激战留下的划痕与凹陷。郭嘉、贾诩、左慈、诸葛瑾,以及张合、高顺等将领肃立两侧。
“各处岗哨最后一次回报,地宫方向魔气浓度,在过去两个时辰内激增三倍。”郭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地下传来持续不断的闷响与震动,如同巨兽翻身。‘感气罗盘’指针狂转,指向……几乎所有已知出口。”
贾诩耷拉着眼皮,声音阴柔:“文和派出的‘死间’,有两个未能按时回报。他们最后传回的讯息是……看到地宫深处有‘巨大的影子’在集结,数量……难以估算。”
左慈抚须,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月晦之夜,阴煞之气达至顶点,正是邪魔外道力量最盛之时。今夜,恐有前所未有之魔潮。”
黄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曹操脸上:“曹公,你身体可能支撑?”
曹操挺直脊背,煞气在眼底一闪而逝:“皮肉之伤,无碍厮杀。孟德麾下儿郎,皆已就位,工事加固完毕,火油、符箭备足。地宫正面及东、北两翼,交由孟德。纵使魔潮如海,也休想从此踏过!”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既是表态,也是对自己和旧部的激励。
“好。”黄屹点头,“曹公负责东、北及正面第一道防线。张合。”
“末将在!”
“你部为第二道防线,随时准备支援曹公,并堵截可能出现的缺口。”
“诺!”
“高顺。”
“末将在!”
“陷阵营为总预备队,听我号令。”
“诺!”
他看向郭嘉、贾诩:“奉孝统筹全局,监控所有异动。文和……”黄屹顿了顿,“你之‘蚀魂烟’准备如何?”
贾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三百罐,已分置各关键节点,以延时机关控制。只待魔物聚集成潮……管教它们尝尝滋味。” 他面色比往日更加苍白,眼窝深陷,显然为了配制这歹毒之物耗费了极大心力,甚至可能动用了某些损伤自身的秘法。
“左慈先生,诸葛先生,随我坐镇中军,应对非常之变。”
“遵命。”
部署完毕,众人正欲各自离去,一名斥候连滚爬冲入帐中,脸色惨白如纸:“报——!地宫……地宫主出口黑气冲天!有……有怪物出来了!好多!数不清!”
几乎同时,沉闷如巨鼓擂动的“咚咚”声从地下传来,地面开始明显的震颤!
“来了!”黄屹眼中紫电一闪,“按计划,各自就位!迎敌!”
地宫主出口,废井区域。
原本被并州军严密封锁的废井,此刻如同喷发的火山口,浓稠如墨、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虚影的黑气冲天而起!伴随着刺耳的非人嘶嚎,一道道黑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井口、从附近新裂开的地缝中汹涌而出!
打头阵的是数以千计、形态扭曲的低阶魔傀和尸兽,它们骨骼外露,皮肉腐烂,眼中只有嗜血的幽光。紧随其后的,是数百只更加高大、身披残破骨甲、手持骨质武器的“骸骨魔兵”。天空被黑气遮蔽,但隐约可见数十只背生破烂肉翼、形如夜叉的飞行魔物在盘旋尖啸。
而在这恐怖魔潮的最前方,三个巨大的身影,如同魔神降世。
左侧,是三丈高的水分身,它通体由流动的玄阴真水构成,不断变换着形状,时而如巨蟒,时而如多臂巨人,所过之处地面凝结黑冰,散发出极寒死寂的气息。
右侧,是骨骸分身,它由无数漆黑骨骼拼凑而成,关节燃烧绿火,手持一柄由脊椎骨组成的狰狞巨斧,每踏一步,地面都为之开裂。
中央,魔化曹休如山屹立。他此刻的形态更加骇人:身高近一丈,全身覆盖厚重、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鳞,额生螺旋独角,幽光凝聚如实质。背后一对完全骨化的翼翅展开,边缘锋锐如刀。手中提着一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与骨骼熔铸而成的方天画戟,戟刃处缠绕着永不消散的黑气与哀嚎的灵魂虚影。他的眼眶中,已不见幽火,而是两团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
“吼——!!!”
魔化曹休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声浪混合着精神冲击,如同风暴般席卷前方!数百步外,第一道防线木栅后的并州军士卒,即便有简易的“清心符”护身,也有数十人抱头惨叫,口鼻渗血,瞬间失去战斗力。
“放箭!”
曹操的怒吼在防线后响起。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压下心中恐惧,松开弓弦!
嗡——!
数千支箭矢破空而出,其中夹杂着数百支闪烁着微弱符文的“破邪箭”。箭雨落入魔潮前锋,顿时激起一片混乱。普通箭矢对骸骨魔兵效果有限,但破邪箭却能击穿它们的骨甲,净化部分魔气。低阶魔傀更是成片倒下。
“烈焰车!放!”
部署在防线后的数十架简易喷火车同时怒吼,混合了朱砂、硫磺的猛火油化作数十条火龙,狠狠撞入魔潮!火焰对魔物有天然的克制,尤其是对畏惧阳火的幽魂类和水系魔物。水分身被几条火龙正面击中,发出“滋滋”的惨叫,黑水身躯蒸发大片,但很快又从后方汲取真水补充。
魔潮只是微微一滞,便在魔化曹休的咆哮催促下,以更疯狂的速度涌来!
“枪阵!顶住!”
曹仁独臂挥刀,声嘶力竭。最前排的重甲长枪兵将盾牌重重顿地,长枪如林前指。下一刻,黑色的浪潮狠狠拍打在钢铁防线上!
“轰!”
撞击的巨响、骨骼碎裂声、金属交鸣声、士卒的怒吼与惨叫瞬间混成一片!魔物以身体冲撞枪阵,用爪牙撕咬盾牌,骸骨魔兵的骨刃砍在铁甲上,迸溅出火星。防线如同暴风雨中的堤坝,剧烈摇晃,瞬间多处出现缺口。
曹操目眦欲裂,拔出佩剑,身先士卒冲入一处缺口,剑身裹挟着灰黑色的煞气,一剑将一头骸骨魔兵劈成两半!“稳住!后退者斩!”
他的亲卫队紧随其后,以命相搏,勉强堵住了缺口。
但魔潮无穷无尽。天空中的飞行夜叉开始俯冲,投掷腐蚀性的黑液或直接扑杀弓弩手。防线压力骤增。
就在这时,中军方向,一道清越的剑鸣响彻战场!
左慈与诸葛瑾同时出手。左慈拂尘挥洒,漫天青光化作无数锋锐的气剑,如雨般斩向飞行夜叉和魔潮后方的骸骨魔兵。诸葛瑾则并指凌空虚画,一个个金色的“镇”、“缚”、“破”字真言飞入战场,或压制魔物速度,或削弱其魔气,或直接炸裂在密集处。
两位高人的法术支援,暂时缓解了正面压力。
但魔化曹休动了。
他背后骨翼一振,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无视漫天箭矢与法术余波,直扑防线中段——曹操所在的位置!方天画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劈下!
“曹公小心!”数名将领惊呼。
曹操感受到那戟刃上蕴含的恐怖力量与滔天魔怨,知道不可力敌,急向侧方闪避。
“轰隆!”
画戟斩空,落在地面,竟将坚硬的土地劈开一道数丈长、深不见底的沟壑,逸散的黑气将旁边数名士卒瞬间腐蚀成白骨!
魔化曹休毫不停留,画戟横扫,又将数名亲卫拦腰斩断,目光死死锁定曹操:“叔父……与我……一同……不朽……”
那沙哑、扭曲、却依旧带着一丝曹休原本音调的声音,如同魔咒,钻入曹操脑海。
曹操心神剧震,看着那张依稀有着侄儿轮廓、却已完全非人的狰狞面孔,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悔恨与恐惧的情绪直冲顶门,眼前竟有些发黑。
“文烈……”他喃喃道。
就在这失神的刹那,魔化曹休的戟尖,已如毒龙般刺向他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休得猖狂!”
一声怒喝如九天雷落!一道缠绕着炽烈紫色电芒的枪影,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画戟戟刃之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战场,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以交击点为中心轰然扩散,将周围数十名魔物与士卒都掀飞出去!
黄屹,手持紫电长枪,挡在了曹操身前。他周身雷光隐隐,长发无风自动,眼中紫电跳跃,宛如雷神降世。方才那一枪,不仅救了曹操,更将魔化曹休震退三步!
“黄……屹……”魔化曹休稳住身形,黑暗漩涡般的“眼睛”锁定了新的目标,发出更加兴奋与仇恨的低吼,“吞噬你……吾将……更完美……”
“凭你?”黄屹长枪斜指,枪尖雷光吞吐,“一个迷失本心、甘为魔傀的可怜虫罢了。今日,便让你解脱!”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动了!
魔化曹休画戟狂舞,掀起漫天黑色罡风,罡风中鬼哭狼嚎,蚀魂销骨。黄屹紫电长枪如龙,雷霆炸裂,至阳至刚的雷光正是阴邪魔气的克星。
“轰轰轰轰——!”
两人的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枪戟每一次碰撞都引发剧烈的爆炸与能量冲击,雷光与黑气交织湮灭,战场中央仿佛变成了一个毁灭风暴的核心,寻常士卒和魔物根本无法靠近。黄屹的“霸王圣体”赋予他恐怖的力量与耐力,“变异雷灵根”则让他每一击都附带破邪雷威。而魔化曹休吞噬进化后,力量、速度、魔气强度都达到了惊人的地步,更兼战斗本能强悍,竟与黄屹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他们的激战,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也暂时牵制住了魔潮中最可怕的存在。
但其他方向的压力并未减轻。水分身与骨骸分身在魔化曹休被牵制后,更加疯狂地攻击防线。骨骸分身巨斧狂劈,几乎无人能挡;水分身则化为无数触手,从地下、空中袭扰,防不胜防。
防线摇摇欲坠。
“文和先生!时机到了!”郭嘉在中军高台,看着沙盘上代表魔物密集度的红光几乎连成一片,对身旁脸色惨白如鬼的贾诩急声道。
贾诩盯着战场,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冷静。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一枚漆黑的令牌上,令牌瞬间变得滚烫。
“幽冥蚀魂,听我号令……爆!”
随着他嘶哑的敕令,战场各处,那些事先埋设好的陶罐猛地炸开!没有火光,只有大股大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甜与无尽死寂气息的灰黑色烟雾汹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这“蚀魂烟”是贾诩以其“毒灵根”特性,结合对魔气的研究,辅以数十种剧毒药材与阴秽之物,甚至加入了一丝他自身提炼的“本源毒息”炼制而成。对生灵剧毒,对依赖负面能量与灵魂存在的魔物,更是如同跗骨之蛆、销魂蚀魄的毒药!
灰黑色烟雾所过之处,低阶魔傀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烂泥般瘫软、融化;骸骨魔兵骨骼上的魔纹迅速黯淡、崩解;就连飞行夜叉沾上一点,也惨叫着坠落,羽翼腐烂。水分身接触到毒烟,发出痛苦的嘶鸣,黑水身躯被“污染”,变得浑浊滞涩。骨骸分身魂火摇曳,动作明显迟缓。
魔潮的攻势,为之一滞!防线的压力骤减!
“杀——!”张合抓住机会,率第二道防线的生力军怒吼着反冲锋,将突入防线的魔物又狠狠推了回去!
然而,主持这“蚀魂烟”大阵的贾诩,在喷出那口精血、催动令牌后,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猛地一晃,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七窍同时渗出黑血,直挺挺向后倒去!
“文和!”郭嘉大惊,连忙扶住他。只见贾诩气息微弱至极,体内灵力紊乱不堪,更有一种阴寒歹毒的反噬之力在他经脉中流窜——那是“蚀魂烟”部分毒性与他自身本源毒息失控反冲的结果!
“快!抬下去!请医官!不,请左慈先生的高徒速来!”郭嘉急令。他知道,贾诩为了此战,怕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虽未身死,但已是油尽灯枯,生死难料。
战场中央,黄屹与魔化曹休的战斗已至最关键处。黄屹一枪刺穿魔化曹休肩胛,雷光爆裂,黑鳞破碎。魔化曹休则一戟划破黄屹肋下甲胄,魔气侵入,带来刺骨冰寒与侵蚀。
两人同时闷哼后退。
魔化曹休低头看了看肩头焦黑流着黑血的伤口,又看了看因“蚀魂烟”而陷入混乱、节节败退的魔潮,以及远处被抬下去的贾诩,眼中黑暗漩涡疯狂旋转,发出不甘的咆哮。
他知道,今夜的总攻,随着“蚀魂烟”的爆发和黄屹的顽强抵挡,已然受挫。继续缠斗下去,即使能重创黄屹,他自己也可能被围杀。玄阴老祖的意志也在催促他暂退。
“黄屹……今日……暂且记下……”魔化曹休嘶哑道,骨翼一振,逼开黄屹一枪,冲天而起,同时发出撤退的尖锐嘶鸣。
水分身与骨骸分身闻讯,立刻摆脱纠缠,化作黑水与骨影,随着魔化曹休一同退向地宫方向。残余的魔物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尸骸。
黄屹没有追击,拄枪而立,微微喘息。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阴寒刺痛,魔气正在被他的雷霆真气缓缓逼出、净化。他望着退去的魔潮,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重。
这一仗,守住了。但代价呢?
“主公!” “将军!” 众人围拢过来。
“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加固防线。”黄屹沉声道,“魔物退而不散,地宫威胁未除,不可松懈分毫。另外……”他看向被抬下去的方向,“不惜一切代价,救活贾文和!”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