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魔影四起,人心浮动
五月初十,江东,建业城外大营。
晨曦未明,营中却已是一片血腥的混乱。
火把疯狂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怒吼、惨叫、兵刃交击声混杂一处。中央校场上,数十名士卒如同发狂的野兽,红着眼睛互相砍杀,他们有的本是同袍,此刻却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领头者是一名脸上有道刀疤的低级军官,他口中喷着白沫,嘶吼着:“吕蒙老儿克扣粮饷!勾结并州欲卖我江东!杀了他!清君侧!”
“王屯长疯了!拦住他!”几名还算清醒的军官试图带人弹压。
但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趁机抢掠同袍财物,有人发泄私怨背后捅刀,更有甚者,完全失去理智,见人就砍。等吕蒙亲率精锐亲卫队赶到时,校场已倒下了二十余具尸体,伤者更多。
“结阵!镇压!敢持械对抗者,格杀勿论!”吕蒙脸色铁青,须发戟张。
亲卫队结成紧密阵型,盾牌前推,长枪如林,弩箭上弦,步步为营。那些陷入疯狂的士卒虽然悍不畏死,但缺乏组织,在严整的军阵面前很快被分割、击倒。刀疤军官被三支弩箭同时射中胸口,仍嚎叫着前冲了几步,才轰然倒地,眼中疯狂的红光渐渐消散。
营啸被迅速扑灭,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恐慌,却久久不散。
吕蒙站在校场中央,看着一具具被抬走的尸体,听着军法官低声汇报的损失与初步调查结果——起因似是王屯长因琐事被上官责罚,积怨爆发,又裹挟了数名平日不满的同袍。但这解释无法让他心安。王屯长他有些印象,虽脾气暴躁,但绝非毫无理智之人。那眼中疯狂的红光,更不似常人。
“报——!”一名传令兵狂奔而来,“大都督!城内米市发生民变!数百饥民冲击‘沈氏米行’,与米行护卫冲突,现正波及周边街道!”
吕蒙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他咬牙:“程咨!你带一营人马,速去弹压,以驱散为主,不得滥杀!韩综,你立刻去府衙,请张昭长史调集衙役、关闭附近坊市!
“诺!”
祸不单行。午后,又有消息传来:户曹一名不得志的小吏,在酒馆及街头巷尾散布谣言,称“吴侯已与并州密约,欲割让江北求和”、“军中疫病实乃魔气,吴侯已秘密疏散家眷”等等,言之凿凿,细节丰富,引得市井惶惶,流言四起。虽已将那造谣小吏下狱,但谣言已如野火燎原。
吕蒙坐镇中军,听着一条条糟糕的消息,只觉心力交瘁。这些事件看似孤立,却接踵而至,精准地打击着军队、民生、民心。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就在昨日,他刚刚收到并州通过新建立的情报渠道转来的一份密报,其中明确警告:“周胤或已投靠东海邪魔,获得蛊惑人心之能,可释放无形‘心魔’,附体生灵,放大欲望恶念,制造混乱,望江东严加防范。”
当时他虽震惊,但并未全信,只觉得并州情报未免太过具体诡异,甚至有借此扰乱江东、凸显自身重要性之嫌。可眼前这一桩桩、一件件,那士卒疯狂的赤眼,那毫无征兆的民变,那精心编造的谣言……无不与那“心魔”之说隐隐吻合。
“并州……是如何得知的?”吕蒙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他们对此魔了解如此之深,是早有交锋,还是……另有手段?” 怀疑如同毒藤,在他心中蔓延。联盟初立,信任本就脆弱如纸,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同日,并州大营,玄甲司划定的“清剿区”。
一片阳翟城外的废弃村落中,弥漫着淡淡的黑气和腐臭。十几只形态扭曲的且由感染牲畜和逃散溃兵所化的低阶魔物,正在废墟间游荡。
曹操站在一处断墙后,闭目凝神。他运转《凝煞诀》,周身气息陡然变得阴沉锐利,隐隐有金戈铁马、血流成河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那是他半生征战积累的杀伐煞气,此刻被功法引动,化为己用。
“凝煞成刃,破!”他猛然睁眼,低喝一声,并指如剑,向前虚点。
一道灰黑色的、带着刺骨寒意与锋锐之气的无形气劲脱手而出,无声无息地掠过三十步距离,精准地没入一只正在啃食残骸的魔物体内。
那魔物动作骤然僵住,体表迅速覆盖上一层灰白冰霜,随即由内而外崩解,化为满地黑灰。
干净利落。
旁边负责协同的清剿队士卒(多为曹操旧部)见状,眼中露出敬畏与振奋。曹仁独臂持刀护卫在侧,也是面露激动。
然而,不远处负责压阵监督的赵云,眉头却微微皱起。他身具灵根,感知敏锐,能清晰察觉到曹操那“煞气刃”中蕴含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死寂与阴狠意味。这力量有效,但……太过邪异。他甚至看到,被煞气击杀的魔物残骸周围,草木都瞬间枯萎了一小圈。
曹操似乎沉浸在掌控力量的快感中,又连续点出数指,灰黑气劲纵横,将剩余魔物一一诛杀,效率极高。
“曹公,前方有处地窖,似有百姓呻吟。”一名斥候来报。
众人靠近一个半塌的地窖入口,果然听到下面传来微弱痛苦的呻吟。用火把照去,只见里面蜷缩着三名面黄肌瘦的平民,其中一人手臂上有道发黑的伤口,正流着脓血,眼神浑浊,已有轻微魔化迹象。
“是轻症感染者,还有救。”一名随队的玄甲司医官判断,“需立即以阳属性药草拔毒,辅以清心符……”
他话音未落,曹操眼中精光一闪,似是为了展示力量,也似是不耐烦,抬手又是一道“煞气刃”射出,直指那受伤的平民:“既已沾染,恐生后患,当断则断!”
“不可!”赵云厉喝,同时身形疾动,一道银亮枪芒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灰黑气劲侧面。
“嘭!”
气劲炸开,煞气与纯阳枪芒互相湮灭大半,余波仍将地窖口震得尘土簌簌落下,那受伤平民吓得昏死过去。
曹操收手,看向赵云,眼神微冷:“子龙将军,这是何意?此等轻微魔化者,救治耗费药物人力,且未必能根除,万一途中异变,反伤同袍。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赵云长枪顿地,沉声道:“曹公,玄甲司铁律,未彻底魔化之生灵,当竭力救治。此人尚存神智,伤口未黑透,何至于死?况且,煞气阴毒,纵然灭魔,亦伤及无辜生气。望曹公慎用此力。”
气氛一时凝滞。曹操旧部与赵云麾下士卒隐隐形成对峙。
最终,曹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子龙将军言之有理,是孟德心急了。救人。” 他挥挥手,但眼底深处那抹阴沉,却未完全散去。
此事虽未闹大,但很快传回玄甲司核心层。左慈、诸葛瑾、郭嘉等人闻讯,皆是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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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司,研理部工坊。
墨衡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巴掌大小、刻满细密符文的青白玉佩,放入一盆略显浑浊的水中。玉佩入水,表面符文微微亮起,散发出柔和的清光。盆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被逼出水面,消散在空中。
“成了!”徐衍低呼,“‘净水符佩’原型,效果达到预期!虽净化速度慢,覆盖范围小,且玉佩材质要求高、制作不易,但至少证明了路子可行!”
另一边,几名工匠正将研磨成极细粉末的“玄阴真水”残留物(经过处理),与特制的荧光矿物粉末混合,填充进中空的陶丸。
“示踪弹初步完成。”一名工匠汇报,“引爆后,荧光粉尘可附着于沾染魔气之物体表面,在‘观气术’或特定镜片下会显形。只是……有效时间太短,仅能维持一刻钟左右。”
“无妨,已是重大突破。”墨衡满脸疲惫却兴奋,“将‘净水符佩’的图纸和‘示踪弹’样品,立即呈报主公和郭先生!”
制度也在完善。针对之前的修炼事故,郭嘉与左慈联手,颁布了更细致的《玄甲司修炼安全条例》,明确规定了突破关隘必须申请护法、定期心性检查、严禁私传功法等条款。同时,设立了“心镜室”,由左慈、诸葛瑾等高手轮流值守,以特殊法门辅助修炼者审视内心,预防心魔滋生。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一股隐忧,已在玄甲司内部悄然弥漫——对曹操,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种“力量路径”的警惕。
深夜,阳翟地宫深处。
玄阴真水潭波澜微兴。水分身与骨骸分身静静伫立。潭水中央,魔化曹休已完全沉入水底,被浓稠的黑液包裹,进行着更深层次的蜕变,气息时强时弱,极不稳定。
玄阴老祖的意志,透过水分身,与遥远的东海方向,进行着无声的交流。那是一种超越了距离的、基于同源魔气的共鸣。
“人心……欲望……混乱……美妙……”惑心魔君的意念传来,带着餍足与愉悦,“你的‘实体’知识,也很有用……那些愚蠢的蝼蚁,正在试图净化水源?呵呵……我将教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渗透’……”
“交换完成。”玄阴老祖的意志冰冷而高效,“此地封印松动加剧,但对方看守甚严。你在东边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混乱’,吸引注意。待时机成熟,里应外合,一举冲开封禁……”
“如你所愿。那个叫周胤的小玩具,已经准备好了……他会给江东,送上一份‘大礼’。”
意念交流中止。
水分身缓缓抬起由黑水构成的手臂,指向头顶岩层,仿佛能穿透厚厚土石,看到那座被严密监控的废井出口。
“很快……这里将不再是牢笼……”
五月十一,西北,古战场边缘。
荒凉的戈壁滩上,狂风卷着沙砾,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残破的旌旗、生锈的刀矛半掩在黄沙中,诉说着昔日的惨烈。
马超驻马于一处高坡,银甲在昏黄的日光下泛着冷光。他眉头紧锁,看着远方。几里外,一股烟尘正迅速远去,那是刚刚袭击了一支小型商队、劫掠了部分货物和几具尸体的“东西”。
它们骑着形貌怪异、眼泛红光的瘦马,骑手身形佝偻,披着破烂皮袍,脸上布满丑陋的肉瘤和黑斑,行动迅捷如风,来去如电。更诡异的是,它们似乎有一定智力,懂得埋伏、诱敌、协同,绝非只知杀戮的低阶魔物。
“将军,这已是本月第三起。遇害者皆被掏空内脏,血液干涸,死状诡异。”副将庞德沉声道,“它们似乎在搜集‘血食’,目标明确。我们的游骑几次咬上,都被它们借助地形甩脱,还折了两人。”
马超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战意与怒火交织:“魔化马贼……哼,管它是什么东西,敢在我西凉铁骑面前撒野,都得死!传令,收缩哨探范围,加强营寨警戒。再派精干斥候,给我摸清它们的老巢!老子要端了它们!”
他望向古战场深处,那里常年笼罩着不散的灰雾,即便白日也显得阴森。传闻那里是前朝一场大战的遗址,数十万人埋骨其中。若封印真在那里……这些魔化马贼的活动,绝非偶然。
并州大营,中军大帐。
黄屹面前摊开着数份报告:江东的混乱简报、曹操煞气误伤事件的详细记录、玄甲司的技术进展、马超传来的西北军情。
郭嘉与贾诩分坐两侧。
“吕蒙已派鲁肃为使者,再次前来,预计三日后抵达。”郭嘉道,“表面是答谢我方预警,并商议进一步合作细节。但依嘉看来,实为求证‘心魔’情报真伪,并探查我方虚实,尤其是……我方对此类无形之魔的了解为何如此之深。”
贾诩阴声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难根除。即便鲁肃信了,吕蒙、孙权心中也必有芥蒂。联盟之基,已现裂痕。”
黄屹平静道:“无妨。将部分非核心的研究记录,如对玄阴真水特性的分析、对魔气侵蚀阶段的理论总结,抄录一份,可让鲁肃带回。邀请其参观匠作营外围工坊,展示‘净水符佩’原型与‘示踪弹’。坦诚,是最好的回应,也是彰显实力。”
他顿了顿,指向关于曹操的报告:“曹公之事,如何处理?”
郭嘉沉吟:“曹公求力量心切,其资质与功法又偏于险峻,长此以往,恐生变故。嘉建议,由左慈先生与诸葛瑾先生联名,以‘稳固根基、调和阴阳’为由,请曹公暂缓《凝煞诀》修炼,转修更为中正的《基础导引术》或诸葛氏提供的《养魂篇》。同时,明确其‘清剿队’行动范围与权限,每次出动,必须有两名以上玄甲司战修或其指定人员同行监督。”
“可。”黄屹点头,“此事我去与曹公谈。此外,西北局势不容乐观。马超所遇之敌,机动诡异,似有组织,威胁甚大。”
“主公之意是?”
“命赵云,率本部两百白毦精骑,再抽调一百破邪营精锐,携足量新制符箭及部分‘示踪弹’,即刻启程,秘密驰援马超。任务是:清剿魔化马贼,探明古战场封印点状况。若事不可为,以保存实力、获取情报为先。”
“那江东方面,心魔隐患未除,周胤下落不明……”贾诩提醒。
“这正是最棘手之处。”黄屹目光微冷,“无形之魔,最难防范。鲁肃来后,我可提议,由我方派遣一支小规模‘技术支援小组’,携首批试制的‘清心玉佩’及‘净水符’前往江东,协助排查、防控。但对方未必接受。我们只能尽告知之责,并做好准备。”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划过上面七个已被圈出的红点:“阳翟、东海、南中、西北古战场……还有东北、西南、以及中心……它们正在陆续苏醒,活动模式各异,却又隐隐呼应。我们的敌人,学习得很快。”
郭嘉轻声道:“嘉近日推演天象与地脉,发觉第七处封印点——疑似在中州核心、洛阳附近某处——的灵力扰动,也有轻微加剧。只是被洛阳我方重兵驻守的旺盛气血与‘雷神’营的肃杀之气暂时掩盖。”
帐内一时沉寂。
片刻,黄屹缓缓道:“传令各州郡,加强巡查,尤其是水域、古墓、战场、乱葬岗等阴气汇聚之地。严控流言,稳定民心。玄甲司修炼与研发,务必求稳,心性审查宁可错疑,不可放过。另外……”
他看向贾诩:“文和,你亲自负责,动用一切隐秘渠道,加大对‘九器’下落的追查。隐世家族对此所知必定更多,诸葛氏……亦可旁敲侧击。”
“诺。”
夜色渐深。当黄屹独自走出大帐,仰望星空时,只见那代表妖邪的星辰,光芒愈盛。而天穹深处,仿佛有第七颗极其晦暗、若隐若现的星子,在厚重的云层后,微微眨动了一下。
风暴未息,更猛烈的,似乎还在酝酿。
而人心之中的暗流,或许比地底的魔气,更加难以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