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把紫霄强行挖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已八成是真的疯了。
纵着谢临渊那只孔雀整日发癫也就算了,现在人没了,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谢天谢地总算清静了”,反而心下一沉,猛地想起系统和自已说过,这厮正跟天道不对付,处处受制。
该不会是天道那边突然发难,对他本体做了什么手脚,连累得他这缕偷偷跑出来的神识都维持不住,直接溃散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沈昭昭顿时觉得后颈窝都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呜哇……主人你又干嘛!不是说好让我一把剑静静的吗?!”
紫霄被强行唤醒,哭哭啼啼的剑鸣在她识海里嗡嗡作响。
“别静了!赶紧的,和我找人!”
沈昭昭的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迫,“那只孔雀不能妄动神识,如果真是自已走的,肯定跑不远!”
紫霄抽抽搭搭,但察觉到自家主子那份不似作伪的焦急,还是勉强收起了那点悲春伤秋的小情绪,不情不愿带着沈昭昭开始绕着沧澜城转悠。
果不其然,谢临渊的气息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刻意收敛了些,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墨粒,淡得几乎难以捕捉,但确实并未远去。
沈昭昭循着那丝微弱至极的感应,几乎将沧澜城靠近西市的那一小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在一个飘着淡淡甜香、生意颇为不错的桂花酿摊子前,猛的刹住了脚步。
临街支起的小桌旁,谢临渊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素雅衣衫在周遭喧嚣的市井气息中,显得格格不入,清冷得像误入凡尘的一捧新雪。
他面前摆着一只粗陶酒碗,里面琥珀色的酒液丝毫未动。
男人微垂着眼眸,长睫覆下,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的低气压,活像不是来喝酒,而是来给这摊子镇风水,顺便把老板一起送走的。
那摊主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自然早就注意到这位气质吓人、光坐着不喝酒也不给钱的“活祖宗”了,正急得搓手团团转,一眼瞧见疾步走来的沈昭昭,顿时跟见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几乎是扑过来的!
“哎哟!这位小道长!”
“您是来接您这位道友的吧?快快快!您赶紧给领走吧!”
“这位爷往我这一坐就是半晌,沉着脸也不说话,问啥都不搭理,酒也不喝,这、这灵石也不给……”
摊主说着,脸上堆起恳求的笑容,将手里记着酒水钱的木牌往沈昭昭面前一递:“正巧您来了,来,先帮忙把账结了吧~”
沈昭昭:“……”
淦!
沈昭昭嘴角抽搐着,面无表情地将几块下品灵石拍在摊主手里,换来对方千恩万谢的作揖,旋即在谢临渊身侧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身侧的人几不可查地僵了僵,却并未如往常那般立刻黏糊上来,只是将眸光垂得更低,仿佛打定主意要当一尊冰雕。
沈昭昭瞧着他这副罕见的、透着点自闭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新奇。
她饶有兴趣地伸出根手指,卷了卷他垂落肩头的一缕墨发。
触感冰凉顺滑,如上好的寒潭丝绸,比她摸过的任何灵宝仙绸都要舒服。
“谢临渊。”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开口:“你平时……都用什么东西养护头发?”
“有没有什么独家秘方?”
“……”
谢临渊垂着的长睫颤了颤,依旧沉默。
沈昭昭却来了劲,越想越觉得是条财路:“要不,你把方子拿出来共享一下,我帮你运作,保证在灵州女修界乃至部分注重仪容的男修中间大受追捧,到时候赚的灵石,分你一半?”
回应她的,只有周遭市井的喧嚣,和身边人更沉几分的低气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只是想到自已此前种种上蹿下跳、精心算计的讨要关注,最终换来的却是她口中一句“最招人烦”的评价,便觉得胸腔里堵得厉害。
正兀自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却忽然感觉发梢被轻轻扯动,随即,一道清凌凌、带着点儿漫不经心调侃的嗓音,混着桂花酿的甜香,飘入谢临渊耳中。
沈昭昭:“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谢临渊:“?!”
谢临渊猛地抬眸扭头,正对上沈昭昭单手拖着侧脸,挑眉斜睨他的样子,她眼底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透着一丝难得的耐心。
“谢临渊,”沈昭昭松开他的头发,“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所以不知道你脑子里又在演哪出虐恋情深,这很正常。”
“你想求关注,可以直接和我说,但不能一声不吭就玩失踪。”
“或者,你下次实在想不开,非要找个地方默默舔伤口,也行,记得给我留个字条。”
她掰着手指,一本正经地给他规划:“就写~‘昭昭,你方才某某事没在意我的情绪,我伤心了、难过了,想自闭,现在打算去某某地方蹲着’这样我瞧见了,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你,给你顺毛。”
“毕竟,”沈昭昭顿了顿,看着他微微睁大的桃花眼,扯出一个好看的笑,“你也不是真心想和我一别两宽,只是需要我哄哄你,对吧?”
谢临渊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从未想过沈昭昭会耐着性子,用这种近乎纵容又带着点无奈讲理的方式,同他说这么多。
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却又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得几乎呢喃,带着点小心翼翼试探:“……你不觉得我……缠人了?”
沈昭昭甚是无语,翻了个白眼:“合着你闷头跑这儿来镇风水,就是因为这个?”
“我那是在打趣我小师叔,再说,我要真嫌你,可能带你来沧澜城?早一脚把你踹回宗门了。”
谢临渊愣了好一会儿,眼底的冰封像是遇暖的春水,一点点化开,漾起细碎微光。
他发现,似乎……直接说出来,真的挺好用。
思及此,这只孔雀像是终于找到了正确法门的学生,眼神倏地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诚恳和专注,望向沈昭昭。
月色落在他清隽的侧脸上,神情肃穆,然而清泠平稳的嗓音之下,却是、让人头皮发麻的虎狼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