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沈昭昭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云来居,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脚步微顿。
清冷的月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洒入,恰好笼在临窗的桌案旁。
谢临渊正单手撑额,墨色长发如瀑般垂落几缕,他眼眸紧闭,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安静的阴影,呼吸清浅,似乎已然入睡。
月华流淌而下,竟将他周身那股惯常的冷冽疏离都柔和了几分,无端透出几分难得的静谧。
沈昭昭几乎不用过脑子,就知道这孔雀绝对是调整了八百遍角度,才精准卡出这么一副“月下美人浅憩图”来。
她本想直接戳穿,可目光扫过他那张确实无可挑剔、此刻在月光下更显惊艳的脸,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
嘶。
谢临渊愚蠢,却实在美丽,这句至理名言的含金量,仍在持续攀升。
他只要不作妖,就这么安安静静待着,瞧着确实挺养眼。
“……”
哂笑了两声,沈昭昭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走过去,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揉了揉他那头手感极好的墨发。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顺柔软。
装睡中的谢临渊,在她指尖触及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昭昭并未生气。
那是否意味着,白日之事,她……默许了?
然而,这份窃喜尚未持续一息,他便感觉到那只手很快移开,接着,是沈昭昭旋身离开的细微脚步声,以及……隔壁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响。
谢临渊:“?”
这只孔雀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方才那副静谧柔和的“睡颜”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错愕。
……走了?
只是揉了一下,便走了?
不做点别的吗?
谢临渊怔怔坐在原地,方才因她那一下轻揉而险些翘起的唇角,此刻无精打采地垂落下去,连带着周身那点刻意营造出的月华清辉,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他抿了抿唇,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一种被“用完即弃”的失落感攫住了他。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思及此,谢孔雀倏然起身,快步走到隔壁抬手正欲叩门,然而,他的指尖尚未触及门板,隔壁房内却隐约传来沈昭昭压得极低的、似乎正在与人交谈的嗓音。
谢临渊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凝神细听。
隔壁房内。
沈昭昭正捏着一枚传音符,脸上表情有些无语。
她本是打算联系晏秋白,将今日打探到的、关于凌霄真人与云婉儿动向诡异的情报告知于他。
岂料这传音符刚亮起,那头便先传来一阵窸窣动静,紧接着,便是柳清漪那带着明显嫌弃嗓音模糊传来:“……晏秋白、你差不多得了!整日腻腻歪歪的,你也不嫌烦得慌?”
旋即,就是晏秋白黏黏糊糊的哼唧声,具体内容听不真切,但那调子,活像只被谁委屈了一般。
沈昭昭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那头显然还没意识到传音符已连上的两人:“柳师姐说得对,小师叔,不是我说你,这缠人的男人啊——最、招、人、烦、了。”
话音落下。
隔壁房门之外的谢临渊,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屋内。
听着传音符那头瞬间炸开、宛若烧开水壶一样的晏秋白式尖锐爆鸣,以及柳清漪没好气的数落声,沈昭昭坏笑着又精准补了两刀,才在晏秋白“小没良心”、“白疼你了”的悲愤控诉中,言归正传,将今日探得的消息细细说与二人听。
话罢,传音符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柳清漪微沉的声音:“昭昭,你从前多与顾师兄接触,所以恐怕不知,每每云婉儿如此缠着某个人,定是有所图谋,而且,图的事情通常不小。”
“再加上秋白先前查探到,我师尊的命星晦暗不明……我怕,云婉儿这祸水,怕是想要借掌门真人之手,来对付我师尊。”
“不可能!”
晏秋白立刻反驳,语气却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焦躁,“清漪,你莫要胡思乱想,云婉儿再如何得凌霄师兄宠爱,可她到底只是个弟子,入门不过五载,能有多少情分?”
“可凌霄真人与师兄,自我入宗,他们便同是师尊座下弟子,一同经历过多少风浪?岂是她一个黄毛丫头能轻易动摇的?”
“再说,云婉儿为什么要对师兄下死手?她根本没理由啊?”
沈昭昭敛着眸,半晌,缓缓开口:“可这事到底关乎青煊长老安危,宁可信其有,明日……我再去仔细探探。”
三人又简单商议了几句,这才切断了传讯。
沈昭昭长舒一口气,外门弟子知道的情报有限,想具体查清楚,看来她明天得想办法混进天衍宗。
只是如此一来……
明天答应过谢临渊要带他去祈花节的事……嘶,要不,委屈他一下?
沈昭昭捏了捏眉心,刚盘算着明日如何抽身去天衍宗探查,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临渊听闻要推迟祈花节之约时,那双桃花眼里瞬间漫上水汽、眼尾洇红、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委屈模样。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行。
绝对不行。
她现在就是从这云来居的窗户跳出去、死外面儿,也绝不能毁谢临渊的约!
不然,天知道那只被放了鸽子的孔雀,回头又能给她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幺蛾子!
思及此,沈昭昭认命般叹了口气,决定先去隔壁与谢临渊商量一下,看能否让他明日多在客栈等她一会儿,她速去速回。
然而,她刚推开自已的房门,脚步便猛地顿在原地。
隔壁的房门……竟是虚掩着的。
沈昭昭心下一沉,几步跨过去,一把推开那扇未关拢的门——
屋内空荡荡。
清冷月辉依旧安静地洒落,临窗的桌案旁,却早已没了那抹精心调整过角度的“月下美人”身影。
沈昭昭:“???”
不是?!
她那么大一个、刚还在这儿摆姿势装睡的谢临渊呢?!
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
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