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琅魂飞天外、准备原地表演一个“吾命休矣”的时候,他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却并未降临。
谢临渊的目光,终于舍得从自己那缕发丝上移开,轻飘飘地扫了过来,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沈昭昭和裴琅之间慢悠悠地转了个来回。
“呵。”
男人轻笑的尾音微微上扬,那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与不屑:“萧景瑞教的吧。”
“他自己生得平平无奇,便总爱教唆些不入流的腌臜词句,试图污蔑本座,以泄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嫉恨罢了。”
沈昭昭:“……”
裴琅:“……”
果断无视了两个石化中的小崽子,谢临渊眼底,只剩下一种“孩子被带坏了,但根源不在她”的宽容。
“你初入宗门,见识浅薄,被他蒙蔽,一时学了些歪门邪道的话,倒也情有可原。”
沈昭昭:“……”
沈昭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一脸生无可恋的怀疑人生——
啊?
还、还可以这么圆回来的吗?
也、也行吧。
反正锅甩出去了,至于砸到谁,无所吊谓。
……
与此同时,天衍宗禁地,最深沉的黑暗被骤然打破。
盘膝于玄玉石台上的凌霄真人,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噗——!”
滚烫的赤红鲜血狂飙而出,泼溅在冰冷光滑的石台上,像绽开的妖异之花。
那双蕴藏无尽威压、仿佛能洞穿九幽的眼眸霍然睁开,里面翻涌的却不是震怒,而是前所未有的茫然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
怎么回事?
附着在冰心玉莲上那缕神识,是他精心分化的力量触角,坚韧无比,足以俯瞰整个灵州,怎会……怎会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毫无征兆地崩碎?
那股力量……那股轻描淡写、就将他神识抹去的力量……
不可能!
绝无可能!
灵州这方天地,早已被他踏在脚下,绝不该存在这样的存在!
胸腔里翻江倒海,神识受创带来的剧痛和这份颠覆认知的冲击交织,瞬间点燃了凌霄真人心底最暴戾的杀意。
他当下便要召出本命剑,撕裂虚空,直扑云栖城,将那胆敢冒犯天威、藏头露尾的鼠辈揪出来碾碎!
然而,就在他灵力激荡,引动周遭气流狂旋的刹那——
“轰隆!”
并非雷鸣,却比雷鸣更沉闷、更压抑的巨响,仿佛从九天之上、从大地深处同时传来,狠狠砸在凌霄真人的心头!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厚重的禁地穹顶石壁,仿佛看到了外界景象。
只见天衍宗禁地上空,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此刻已如墨池倒悬。
浓稠如实质的劫云疯狂汇聚、旋转,厚重得仿佛要将整个天衍山脉压垮,云层深处,刺目的紫白色电蛇无声游走,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毁灭万物的死寂气息,将下方绵延的山脉映照得一片惨白,如同末日降临。
雷劫?!
凌霄真人瞳孔骤缩,浑身僵冷。
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明明推演过,距离感应到那层壁垒、引动雷劫,至少还需数月静心准备,为何此刻劫云竟已凝聚成形?!
……
同一时刻,云栖城广场。
风吹过空旷的场地,卷起几片落叶的声响都清晰得刺耳。
无数修士保持着跪伏或僵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骇欲绝的顶点。
凌霄真人……那象征着灵州至高力量、令众生匍匐的神识虚影……被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快得看不清的白光……打、打散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毁天灭地的余波,只有一声轻微的嗤响,和漫天消散的金芒。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出手之人,其境界、其对力量的掌控,已然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凌霄真人在其面前,竟如土鸡瓦狗,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恐惧,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未知和绝对力量的窒息般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尤其是天衍宗弟子所在的区域。
他们脸上那与有荣焉的高傲、那因宗门强大而滋生的天然优越感,在此刻碎得连渣都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无人色的灰败,眼神涣散,充满了信仰崩塌后的茫然与绝望。
云婉儿站在人群中,本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此刻却如坠冰窟。
她娇躯猛地一晃,踉跄着倒退半步,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几乎要冲出来的尖叫。
不能示弱!
她绝不能示弱!
师尊的神识消散得如此诡异离奇,此刻若她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和恐慌,那些原本因忌惮师尊威压而在复赛中对她多有避让、甚至主动相让的修士,立刻就会化作豺狼!
她苦心经营的形象、唾手可得的荣光,都将化为泡影!
思及此,云婉儿强行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背,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压下指尖的颤抖,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极力维持的、却掩饰不住虚飘的镇定:“诸位同门,不必惊慌。”
“方才……似是我天衍宗禁地之中,突有要事发生,师尊他老人家心系宗门,这才临时收回了神识,赶去处理了。”
“况且,新人大比,本就是我等年轻修士凭自身修为、论真实道行的庄严之所,师尊在与不在,我天衍宗弟子都当秉持正道,全力以赴,该如何比试,便如何比试,岂能因些许外因而失了方寸?”
这番话,让那些原本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外门弟子,眼神里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可,那些代表各峰长老前来参赛、见识更广的亲传弟子们,却一个个脸色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
他们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在空荡的天空、强作镇定的云婉儿以及那些惊恐未消的同门身上扫过,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天衍宗之前那横行无忌、睥睨全场的嚣张气焰,如今,只剩下一种风雨飘摇的沉重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