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随手把书扔到一边,书页散开,落了一角在锦被上。
层层叠叠的鲛绡纱帐被金钩挽起,垂落两旁。
纱轻如雾,微风拂过,竟也泛起细小的涟漪。
视线通畅无阻,她一眼就看到了屏风上的影子。
郁怀逸绕过屏风,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南溪:……
她微微一怔,眸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
男人一身素净衣裳,发丝微湿,眉眼清冷。
可这出场,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不像那些故意撩拨气氛的侍卫,也不似谄媚讨好的奴才。
他就这么站着,反倒让人觉得。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一切早已开始。
系统小白虎甩了甩尾巴,蹲在识海角落,毛茸茸的耳朵警惕地竖着。
它小声嘀咕:【宿主,您不会是想干点不该干的事吧?】
【这气氛,我都能闻出点暧昧味儿来了……】
【您该不会真打算借读心术当借口,把人叫进来搞点私密互动吧?】
之前不是说把他当小孩看的吗?
南溪顿时恼羞成怒,脸颊微微发热。
她在心里狠狠瞪了系统一眼:【胡说!我不许你污蔑我的清白!】
【再敢瞎说,我就把你关进禁言笼子里!】
她今晚叫郁怀逸来,真没别的意思。
既不是为了谈情,也不是为了试探什么男女之情。
纯粹是公事。
白天用读心术时,身边几个侍从的心声都被她听见了。
包括她的贴身宫女白芷,还有郁怀逸,以及另一个侍卫顾玖。
白芷脑子里全是日程安排、备忘事项,什么“明日晨起要熨裙褶”、“午后要领新贡的胭脂”、“昨夜公主喝的安神茶还剩半盏”……
郁怀逸也够机灵。
他本来就没什么杂念,一心扑在护卫职责上。
走路看路,站岗盯角,连做梦都在演练应对刺客的招式。
发现她能读心后,更是警觉万分。
脑子里连边都不乱出,全是工作流程:“左哨换岗时间”、“西角楼需增照明”、“公主今日出行路线是否需加防”。
严谨得像本兵法手册。
这两人目前没问题。
可问题出在顾玖身上。
那个总爱笑眯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侍卫。
整场荷风宴下来,这家伙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一个是“怎么爬上公主的床”,另一个就是疯狂吐槽、瞧不起郁怀逸……
南溪这才明白,自己这支十人预备男宠卫队,居然已经开始宫斗了!
因为郁怀逸是唯一一个真正侍寝过的。
其他人对他又嫉又恨。
那些未曾得宠的侍从们,每每看到郁怀逸出入东宫时,那从容姿态,心中便如刀割般难受。
他们私下议论纷纷,言语中夹杂着讥讽。
可恨的是,他们越是咬牙切齿。
知道他是庶出,再加上南溪之后再没召他留宿。
那些人胆子渐渐大了,排挤打压越来越狠。
起初只是冷眼相待,走路时故意撞肩,递茶水时手“无意”抖动洒出几滴。
后来便发展成背后使绊,在差事上设障,克扣份例,甚至连日常用度都被人动手脚。
有人趁夜将他的鞋袜藏起,也有人在他换洗衣物里撒上刺痒的草粉。
这些手段不伤性命,却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人的神经,令人身心俱疲。
虽然在宫里不敢明着动手,但宫斗的郁害就在暗处。
有些手段不动刀不见血,却能让人生不如死,有苦都说不出。
郁怀逸虽出身不高,却生来聪慧警觉。
早已察觉周遭敌意重重,但他只能默默承受,不敢申诉,更不能反抗。
因为他清楚,一旦开口诉苦,只会被视作软弱,落人口实。
南溪自己也没想到,稀里糊涂,竟掉进和熠文帝一样的道德难题里。
她把郁怀逸留在身边,却没想过要对他负责到底。
当年读史书时,她还嘲笑过熠文帝优柔寡断,宠爱昭仪却又不肯废皇后。
结果导致后宫权斗愈演愈烈,最终酿成血案。
可如今轮到自己,才发现事情远比纸上谈兵复杂得多。
她并非无情之人,但也绝非滥情之辈。
她留下了郁怀逸,并非出于爱恋。
而是那一刻冲动之后,懒得再做多余的选择。
哪怕到了现在,她也没打算给他个正式的身份。
什么侧妃、侍君、贴身近臣之类的名分,她从未考虑过要加诸于他身上。
不是不愿,而是不想。
她不愿意让自己陷入更多权力纠缠之中,也不想因一人而动摇整个东宫格局。
毕竟,她现在的目标是稳固地位、积蓄势力。
而非沉迷于儿女情长。
南溪之前说的有一句倒是真的,她的确没什么感情方面的念头。
对她而言,男女之情不过是人生中的细枝末节。
既不能带来权势,也无法提升修为。
她在前世活了半个多世纪,历经婚姻破裂、职场倾轧、亲人离世。
早已看透所谓爱情不过是荷尔蒙作用下的短暂幻觉。
这一世重生为皇子。
不,准确说是女扮男装的储君人选,她更不可能放任情感牵绊影响大局。
和郁怀逸之间纯属意外,再加上这人长相正好对了她的胃口,她才顺手留下了他。
那天夜里她喝了些酒,头脑昏沉。
而他又恰好站在烛光下,眉眼清俊,轮廓分明。
那一瞬的冲动让她忘了身份、忘了规矩,只凭着本能做出了选择。
事后回想,她并不后悔,但也绝不打算为此付出更多代价。
但说到底,她生理上才十六岁,根本不想谈恋爱。
心理上却已经五十多岁了,更懒得掺和这些事。
少年人容易心动,会为了一个眼神、一句低语而辗转反侧。
可她不会。
她的心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再也激不起涟漪。
即便面对的是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
她也能冷静地评估其价值,而非陷入无谓的情绪波动。
对她来说,郁怀逸只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仅此而已。
问题是人已经发生了关系。
这又不是她原来那个年代,能潇洒地道别,各走各路。
现代社会讲求自由和平等。
两人发生关系后若不合适,大可以好聚好散,互不打扰。
可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古代皇室,一切皆以礼法为准绳。
她是储君之位的继承者,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若此刻随意抛弃郁怀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