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璃,这个名字几乎刻在萧烬最深恶痛绝的名单之首。
这女人去国寺“修行”已半月有余。
摘星楼,她昔日的居所,宫人竟还滞留在此。
萧烬没发话,可执掌六宫人事的尚宫局竟也毫无动作,任由这些无主的宫人自生自灭。
踏入摘星楼,一股寒意与萧瑟扑面而来。
十二名宫人,如同被遗忘的尘埃,蜷缩在殿中。稍有些门路的,裹着件旧棉衣,其余人只能挤在仅有的两盆炭火旁,瑟瑟发抖。
萧条,刺骨,更透着股荒唐的滑稽!
萧烬在主位落座,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跪倒一片的宫人。
寒气侵袭,他皱眉示意,炭盆立刻被挪到近前。
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也压得殿内空气几乎凝固。
“说。”萧烬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为何滞留于此?为何无衣无食?”
宫人们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
直到尚宫局吴令仪和尚服局王玉蓉匆匆赶来,殿内死寂才被打破。
“啪——!”
萧烬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杯盏乱跳!“解释!”他眼中寒芒暴射,“为何宫人无棉衣蔽体?为何无人重新安置?!”
虽是寒冬,吴令仪额角却瞬间渗出冷汗:“陛下息怒!是臣……臣愚钝,以为苏贵……苏庶人或许……或许会归来,故未敢擅动!臣这就将他们按各自所长,分配至各宫……”
萧烬捏了捏突突直跳的眉心,语气森冷:“再有一次,你这尚宫,便做到头了。”
他对宫中五品以上女官了如指掌,目光如电般刺向王玉蓉,“王玉蓉!你父乃前朝羽林卫,你入宫也十载有余。怎么?女官做久了,高高在上惯了,这些宫人的命,在你眼里便如草芥?!”
王玉蓉浑身一颤。被皇帝直呼其名,还是头一遭!坊间那些传言——皇帝手握“疯兵”、动辄杀戮;皇帝是冷宫长大、不学无术的昏君;皇帝不过是太后的傀儡,真正的明君是秦王……瞬间在她脑中炸开。她平日阳奉阴违,捧高踩低惯了,摘星楼这些“贱婢”?主子倒了台,她们冻死饿死岂不正好!她慌忙推诿:“臣……臣失察!定是司衣署疏漏,未曾发放棉服!臣立刻命司衣署补发!”
“疏漏?”萧烬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侍立一旁的张福安心中暗叹:今夜,这内宫怕是要见血了!
萧烬强压怒火,吐出一口浊气:“张福安!传司衣吴敏!既然说到此,朕今日非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有——”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单薄的宫人,“方才不是说连肚子都填不饱?把尚食局的云昭,也给朕一并‘请’来!朕倒要问问,朕的这些好女官,究竟想干什么!”
张福安躬身应“是”,快步出殿。他先派人去传司衣吴敏,自己则亲自去寻尚食云昭。
吴敏年过三十,入宫已十八载,比王玉蓉资历更深。她来得极快,跪地见礼。
“说,”萧烬开门见山,没有半分废话,“立冬已久,为何这些宫人还穿着单衣?是布匹不足,还是银子没给够?”
吴敏飞快地瞥了一眼面如土色的王玉蓉,朗声道:“回陛下,布匹银钱皆足额拨付,预算中明列每位宫人两套棉服!”
“那棉服呢?”萧烬的声音更沉了几分。
“是尚服大人!”吴敏豁出去了,手指王玉蓉,“是她下令不许发放!口口声声说这些‘贱婢’就该冻死饿死,浪费布料粮食作甚!臣曾偷送几件棉服过来,却被这老宫女——”她指向跪在宫人前列、穿着厚实棉衣的肥硕宫女,“紫叶!是她!仗着尚服信任,将棉服私藏!臣人微言轻,无可奈何!”
“你血口喷人!”王玉蓉惊怒交加,失声尖叫,“我何时下过这等命令!分明是你自己中饱私囊,疏于职守!竟敢攀诬于我!”
“掌嘴!”
萧烬指尖冷冷敲击桌面,“朕尚未问话,岂容你僭越聒噪!”
小太监汪贵反应如电,上前揪住王玉蓉,“啪啪啪啪……”一
连串清脆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力道狠辣,瞬间将她打得双颊红肿,嘴角渗血,狼狈不堪。
萧烬转向吴敏:“证据?”
“这些宫人皆可作证!尚服局内知情者甚众!”吴敏挺直腰背,语速加快,“此事怕也连累云尚食。云尚食治下,炭火向来按例发放。可宫人为何还吃不饱?只因这为首的老宫女紫叶!她宁可把好好的饭食倒掉,也不肯分给这些长身体的小宫女!她们才十几岁,背井离乡,却遭此苛待……”
紫叶吓得浑身肥肉乱颤,五品的尚服都被打成猪头,她一个无品级的老宫女,哪里还敢吭气?
萧烬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宫人:“吴敏所言,是否属实?”
殿内死寂,无人敢应。
恰在此时,殿门再次开启。
“陛下恕罪,臣来迟了!”尚食云昭疾步入内,脸色铁青。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景象,尤其在那些瘦弱惊恐的小宫女身上顿了顿,随即对着萧烬躬身行礼,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臣听闻尚食局辖下竟有人食不果腹!此乃臣失职之大罪!”
萧烬见她来了,面色稍缓:“朕正在查。尚食局之过,未必在你。你来得正好。”
【皇帝信我?但今晚若不杀几个人,不换一批血,这后宫,永无宁日!】
云昭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一片肃杀凛然,“陛下,请允臣问这紫叶一句——她自己吃得脑满肠肥,为何要饿着这些正在长身子的孩子!”
“准。”萧烬颔首。
云昭一步踏出,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径直走到抖如筛糠的紫叶面前。
她猛地俯身,一手钳住紫叶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声音冷得像冰:“说!把饭食倒哪里去了?把我尚食局上下辛苦烹制的菜肴,糟蹋到何处去了?!”
紫叶疼得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嘴唇,眼中竟还带着一丝顽固的倨傲。
“不说?”云昭眼中厉色一闪!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毫无预兆地抬腿,狠狠一脚踹在紫叶的肋骨上!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撕破殿内死寂!肥硕的紫叶像只被戳破的皮球,抱着肚子蜷缩在地,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所有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王玉蓉都忘了脸上的疼,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张福安象征性地上前半步:“云尚食息怒!万万不可……”
云昭充耳不闻,上前一脚重重踩在紫叶的手腕上,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声!
她居高临下,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一字一句砸在紫叶心上,也砸在殿内每个人的神经上:
“本宫再问你最后一次——饭,倒在哪里?!棉服,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