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云比谁都清楚,这世道对女子何其苛刻。
想要过得好,就得往上爬。
而这世子府,就是最高、最近的一根高枝。
只要能攀上林清玄,她就能一步登天,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男人嘛,有几个能抵得住美人的刻意引诱?
她要的,就是让林清玄注意到她,然后,一步步地,让他沉沦。
攻心第一步,制造偶遇。
她早就笼络了老夫人院里的一个小丫头,
平日里赏赐不断,费了不少心思,才从那丫头嘴里旁敲侧击地问出,林清玄每隔三五日,必定会来绿芜院请安。
而从他的祥云居到绿芜院,必然要经过府中小花园。
那地方,简直是天赐的舞台!
郑修云心中已经勾画出一副绝美的画卷:美人于繁花中娇俏而立,郎君路过,惊鸿一瞥,从此念念不忘。
【人比花娇,说的可不就是我?】
她得意地弯起嘴角。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起了身。
秋日的清晨,寒气逼人。
丫鬟劝她多加件衣裳,被她不耐烦地挥手赶开。
“懂什么?要的就是这种楚楚可怜的劲儿!”
她特意挑了一件新裁的粉色烟霞罗春衫,薄如蝉翼,最能衬得她身段窈窕,肤白胜雪。
妆容更是下了血本,用的是最上等的胭脂水粉,对着镜子描了半个时辰,才画出一个自以为完美无瑕的“偶遇妆”。
清纯里带着妩媚,眼角眉梢都透着钩子。
一切准备就绪,她带着贴身丫鬟,早早地就去了小花园里“赏花”。
秋风萧瑟,吹在单薄的春衫上,冻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抱着胳膊,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脚,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丫鬟心疼地小声说:“小姐,要不……奴婢回去给您取件披风吧?您看您,脸都冻白了。”
“闭嘴!”
郑修云狠狠瞪了她一眼。
“白了才好!这叫我见犹怜!你懂什么!”
她嘴上强硬,身体却诚实地抖成一团。
为了维持妆容,她连个响亮的喷嚏都不敢打,只能死死憋着,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来……快来啊……再不来老娘就要冻成冰雕了!】
她心里疯狂呐喊,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一副岁月静好的赏花人姿态。
终于,守在路口的小丫头飞奔而来,压低了声音,兴奋地禀报。
“小姐!来了来了!长孙少爷来啦!”
郑修云精神一振!
来了!
她立刻松开抱紧的手臂,强忍着寒意,摆出自认为最动人的姿态。
她站在那条必经的石子路旁,一手轻抚身边的花枝,一手则拈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秋菊,微微侧着身,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下颌。
眼波流转,嘴角含笑,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娇媚无双的模样。
她甚至连待会儿开口要说什么都想好了。
一声怯怯的“表哥”,定能叫得他骨头都酥了。
脚步声近了。
郑修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她微微垂下眼睑,做出羞怯的姿态,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那个走来的人影。
青色的衣袂在晨风中翻飞,身姿挺拔,步履生风。
是他!
就是现在!
郑修云调整呼吸,将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然而,那道身影没有丝毫停顿。
林清玄目不斜视,步履极快,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刮了过去。
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她一分,就好像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而是一棵树,一块石头,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
郑修云准备好的一声“表哥”,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菊花被她下意识地捏得变了形。
等她反应过来,想再开口时,林清玄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小花园尽头的月亮门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快得让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她脚边飘过。
整个花园,只剩下她和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空气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咯咯咯……”
那团看不见的黑雾在屋梁上笑得直打滚。
【笑死我了!演了半天,结果观众压根没看她!白冻了半个时辰,这算不算工伤啊?】
【这姐们儿是懂行为艺术的,主打一个感动自己!】
第一次的花园偶遇计划,以惨败告终。
郑修云回到自己的院子,狠狠灌下两大碗滚烫的姜茶,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气得将那件粉色春衫撕了个粉碎!
“可恶!可恶!”
她不信林清玄是真的没看见她!
那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路边,他眼瞎吗?
他一定是故作清高!
对!一定是这样!
【男人,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郑修云很快为自己的失败找到了借口,并重新燃起了斗志。
【偶遇这种被动的法子,不靠谱!】
【看来,必须主动出击,才能让他见识到我的好!】
她再次动用了自己的“钞能力”。
这次,她收买的是祥云居外院的一个粗使婆子。
从婆子嘴里,她得知林清玄此人虽然清心寡欲,但每日午后,有品香茗、用茶点的习惯。
郑修云眼睛一亮。
机会来了!
还有什么比“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更经典的招数吗?
她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让他明白,她郑修云不仅有倾城之貌,更有一双巧手,是当之无愧的贤内助!
说干就干。
她特意去跟府里的大厨房管事磨了半天,借用了小厨房。
要做,就要做最特别的!
她选了江都最有名的点心——荷叶酥。
这道点心做法繁复,极考验耐心和手艺。
她整整一个上午都泡在厨房里,被油烟熏得灰头土脸,手上还烫了好几个泡,才终于做出一盘像模像样的荷叶酥。
那点心做得惟妙惟肖,层层起酥,状如含苞待放的荷花,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食盒。
【这下,总该能让他另眼相看了吧!】
她带着食盒,满怀期待地来到林清玄的祥云居。
祥云居是府里最清静的院子,门口种着两棵巨大的松柏,更添几分肃穆。
她刚要迈上台阶,就被两个门神一样的老人拦住了。
正是祥云居的管事,老陈头和陈婆子。
“表小姐留步。”
老陈头面无表情,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拦在门外。
陈婆子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语气更是硬邦邦的。
“我们少爷正在清修,不见外客。表小姐还是请回吧。”
一口一个“外客”,直接把郑修云的“表小姐”身份给堵了回去。
郑修云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又调整过来。
她提起手中的食盒,露出一个温婉贤淑的笑容。
“陈妈妈误会了,我并非要打扰表哥。只是听闻表哥清苦,我亲手做了些江都的小点心荷叶酥,想送来给表哥配茶。还请您帮忙通传一声。”
她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
陈婆子看了一眼那描金的精致食盒,撇了撇嘴。
“我们少爷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表小姐的心意,我们代领了,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郑修云心头火起。
【两个老不死的奴才,也敢给我脸色看!】
她心里骂着,面上却不敢发作,只能将食盒往前递了递,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央求。
“婆婆,这真是我的一片心意,在厨房忙了一上午才做好的。您就帮我送进去吧,表哥吃不吃是他的事,我总得把心意送到。拜托您了。”
她说着,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裸子,想塞给陈婆子。
陈婆子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侧身躲开了。
“表小姐这是做什么!我们做下人的,只听主子的吩咐。您等着,我给您送进去,但少爷吃不吃,老婆子可不敢保证。”
说完,她接过食盒,转身就进了院子,把郑修云和她的丫鬟晾在了门外。
郑修云站在院外,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
她幻想着林清玄看到那盘精致点心时,会是怎样惊艳的表情。
或许,他会破例让她进去,亲自向她道谢?
陈婆子端着托盘进了书房。
林清玄正临窗看书,头也未抬。
“少爷,郑家表小姐送来的点心,说是她亲手做的。”
林清玄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淡淡地瞥了一眼托盘里的荷叶酥。
那点心确实精致。
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语气平淡无波。
“你们拿去吃吧。”
“哎,好嘞!”
陈婆子早就被这盘点心的香气馋得不行,听少爷这么一说,顿时喜上眉梢。
她高高兴兴地端着托盘退了出来。
一出门,就看见郑修云还跟个望夫石一样,在门口翘首以盼。
陈婆子心里哼了一声,端着托盘,故意走到郑修云面前。
郑修云看见她出来,眼睛都亮了,急切地问:“怎么样?表哥他……他可喜欢?”
陈婆子当着她的面,直接从盘子里捏起一个最漂亮的荷叶酥,塞进嘴里,嚼得满口生香。
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嗯,好吃,真好吃!表小姐手艺真不错!”
郑修云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婆子咽下嘴里的点心,咧开嘴,露出一个朴实又残忍的笑容。
“表小姐,您别误会。这是少爷赏给我们这些下人吃的。”
她特意把“赏”字咬得极重。
“少爷说了,他一口不吃,让我们自个儿分了。”
轰!
郑修云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精心准备,烫了满手泡做出来的点心,他竟然一眼不看,就赏给了下人?
这比直接拒绝,还要羞辱一百倍!
陈婆子看着她那阵青阵白的脸色,心里痛快极了,故意又捏起一个,递给旁边的老陈头。
“老头子,你也尝尝,表小姐亲手做的呢!”
郑修云死死盯着他们,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扭曲得有些狰狞。
她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她猛地一跺脚,转身就跑,连身后的丫鬟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