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居的小厨房里,那股子甜香简直要化为实质,浓得化不开。
众人围着灶台边的小桌,人手一碗莹润的杏酪,热气腾腾地冒着甜丝丝的白烟。
碗边配着几块刚出锅的金黄巧果,吃得一个个眉开眼笑,满嘴流油。
留给老夫人的杏酪碗沿上,几点金黄的桂花缀着,煞是好看。
“老夫人,那份巧果没放腌梅子,我怕她牙口受不住,嫌酸。”
她说完,又扭头冲着东春扬了扬下巴,叮嘱道:“东春,你记着,老夫人最多只能用半块巧果,这东西油重,过半个时辰,拿颗山楂丸给老夫人消消食。”
东春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跟只偷食的仓鼠一样。
她含糊不清地应着:“知道啦!”
说话间,她那不老实的手又飞快地抓了一大把巧果,手脚麻利地揣进自己兜里。
“秀禾姐她们还在院里忙活呢,一口都还没尝到,我得多拿些给她们带回去!”
一旁的陈婆子、老陈头和石头也吃得满面红光,欢实得不行。
陈婆子用勺子舀着滑腻的杏酪,满脸都是褶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咂咂嘴,感慨道:“我的天爷,小满你这手艺,我看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这杏酪滑得,舌头都快跟着化了!”
小满抿着嘴,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转身又盛了一碗杏酪,细心地缀上几朵桂花,再从陶盆里拣了两枚最好看的双鱼纹巧果,工工整整地放在碟中,端着漆盘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林清玄正立在窗边,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他听见门响,回头看见是小满托着漆盘进来,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底下,瞬间就漾开了几分暖意。
他抬脚便想迎上来。
“长孙少爷您坐好!”
小满嘴上说着,脚下却快走两步,抢先将托盘稳稳当当搁在了书案上。
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交代:“这巧果性燥,您尝个味儿就行,浅尝辄止。”
林清玄的目光却没看那碟子巧果,而是直直落在了她微红的指尖上。
“手还疼么?”
他问,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些。
“泡过冷水了,早没事了。”
她满不在乎地摊开手掌,示意他看。
林清玄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被热油烫红的那一小块皮肤。
动作轻柔得过分。
“往后少做这些。伤了手……如何抄经?”
小满脸上那点客套的笑容,瞬间僵住。
抄经?
还抄经?!
【林清玄你大爷!老娘在这儿给你当牛做马,累死累活,你满脑子就惦记着你那破经文?我骂你呢,你肯定听得见!】
林清玄摩挲的指尖猛地一顿。
他眼底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
【我说错什么了?不过是怕她累着……怎么气性这么大?】
小满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让林清玄都愣了一下。
她转过身,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抬脚就往外走。
“去哪?”
他下意识地叫住她。
“让石头给三位堂小姐送杏酪去!”
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硬邦邦的,头也没回。
“三小姐最是嗜甜,要是把她那份给忘了,回头定要闹得我重新再做一锅!”
(这府里上上下下,一人都不敢少,一碗都不能缺。我可真是个合格的打工人。)
窗外高高的墙头上,黑猫团团将书房里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它那对金黄色的竖瞳,缓缓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细线。
【危险都快糊到脸上了,还在这儿你侬我侬,掰扯些有的没的。真是一对不知死活的蠢货!】
它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后腿一蹬,身形矫健地纵身跃向大门方向的围墙。
黑色的尾巴尖儿,不经意地扫过墙根下的一丛杂草。
“喵呜——”
一声悠长又带着警惕的叫声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它得去闻闻,那股子让它浑身炸毛的危险气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它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魔物,对敌意的感知,比狗闻着肉骨头还灵。
……
绿芜院。
冬春像只快乐的鸟儿,捧着一大包吃食飞回了自己的小屋。
“姐妹们!开饭啦!小满亲手做的巧果和杏酪!”
她一嗓子喊出来,屋里几个洒扫的小丫头立刻都围了过来。
冬春大方地把油纸包摊开,给几个人先分了巧果。
“快尝尝,小满新想出来的吃法,夹着腌梅子吃,解腻又开胃,绝了!”
秀禾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酥!香!绝了!”
她嚼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那儿还有一罐去年的玫瑰酱,我去拿来!配这个肯定更是一绝!”
不一会儿,玫瑰酱拿了来,几个小丫头围成一团,吃得不亦乐乎,叽叽喳喳笑个不停。
巧果的酥脆,杏酪的甜滑,玫瑰酱的芬芳,腌梅子的酸爽,在小小的屋子里交织成一片幸福的海洋。
还是秀禾最先想起了正事,她拍掉手上的渣子,清了清嗓子。
“哎哎哎,都打住!老夫人的那份你们可别惦记着给吃了啊!”
“可世子爷不是正在老夫人屋里说话嘛,咱们现在进去,方便吗?”
另一个小丫头吮着指尖的玫瑰酱,歪着头问。
“哎呀,你呀!脏不脏!”
秀禾伸出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满脸嫌弃。
“等会儿还要给老夫人奉茶呢,手弄干净点!”
秀禾站起身,麻利地收拾起来。
“反正杏酪还有富余,新打一碗给世子爷也尝尝鲜。巧果,老夫人不能多吃,用骨碟各装一个就行。世子爷那份也放颗梅子,老夫人不吃酸,她那份就不放了。我亲自送过去。”
“秀禾姐你想得真周到!”
秀禾瞥了她们一眼,哼了一声。
“你们这群贪吃鬼,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就是怕送完回来,这点渣子都被你们分光了,是不是!”
小屋里的几个丫头顿时爆出一阵心虚的哄笑声。
……
老夫人的正房里,熏着清雅的檀香。
秀禾敛声屏气地走进去,将手里的托盘轻轻放在炕桌上。
她凑到老夫人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献宝的语气。
“老夫人,这是小满刚做的吃食。有润口的杏酪,还有这大冬天难得吃上的巧果。”
“哦?”
老夫人正跟儿子林德芳说着话,闻言精神一振,“正好,老婆子我正觉得有些饿了。”
她对小满做的吃食,向来是放心的。
“另一份是给世子爷您尝尝鲜的。”
秀禾又转向林德芳,福了福身。
“清玄屋里那个小丫头做的?”
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瞟了儿子一眼。
世子林德芳顿时来了兴致。
“哦?快拿过来我瞧瞧。”
他放下茶盏,探过身子。
“清玄院里这小丫头,我到现在还没正经见过面呢,倒是可以先尝尝她的手艺。”
杏酪在屋里放了一小会儿,温度降得刚刚好,温润而不烫口。
林德芳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杏仁的浓香瞬间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滑入喉中,只留下一片清爽。
“嗯!”
他赞许地点点头,“清玄这小子倒是有福气。这丫头手艺当真不错。”
他话锋一转,看向老夫人,声音也压低了些。
“只是母亲,他俩那桩好事,到底成了没有?”
老夫人端起自己的那碗杏酪,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上次郑家那姑娘使了腌臜手段,喂了那药,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有没成事……”
“母亲,”林德芳的眉头紧锁,满脑子都是儿子那道过不去的坎,“若是成了,清玄这道情关,就算是彻底过了吧?”
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也满是愁绪。
这事,谁也说不准。
秀禾见状,连忙将一块巧果掰成小块,用竹签插着递到老夫人嘴边,想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
老夫人尝了一小块,眼睛一亮。
“嗯,酥脆得很,齿颊留香。”
她意犹未尽地问:“还有吗?给老婆子我留几块,明儿早上配羊奶糊糊吃。”
秀禾含着笑,恭敬地回答:“有的,奴婢特意给您留了两块。”
“才两块呀!”
老夫人立刻瞪起眼睛,佯怒道:“你们这群小蹄子,是不是又在底下偷吃了!”
“老夫人,这可冤枉我们了。”
秀禾赶忙解释,“是小满姑娘特意嘱咐的,这东西油大,您万万不能多吃,吃多了上火。她还交代了,过半个时辰,让奴婢给您送一颗大山楂丸来解腻呢。”
“哼,还是小满这丫头心细。”
老夫人脸上的怒气散了,化为一丝满意。
“让她伺候清玄,我是放心的。只是……”
她话音一顿,眼神变得深远起来,用眼角斜睨着自己的儿子林德芳。
“……只是她那张身契,眼看着就要到期了。到时候她若是一心想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拦得住。”
林德芳握着汤勺的手,指节猛地收紧,捏得发白。
是啊!
老夫人这话,正戳在他心窝子上。
若身契到期,清玄那头的好事还没个着落,这丫头……是让她走,还是不让她走呢?
走了,清玄怎么办?
不让走,拿什么名义留?
这可真是个要命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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