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满没骨头似的趴在书案上,手里的毛笔尖一下,又一下,有气无力地戳着宣纸。
上好的纸张被她戳得晕开一大片墨迹。
“佛子的桃花真不少……”
她压着嗓子,小声嘀咕。
“跟邱茹滢那几个千金小姐的相亲宴才结束没几天,又空降一个什么表妹郑修云。”
她撇了撇嘴,小脸上写满了不屑。
“觊觎林清玄的女人,能和香飘飘一样绕地球三圈,直接排到巴黎去了吧?”
砚台里,一团黑雾慢悠悠地冒了出来,扭曲着化作一团黑雾的模样,黑雾好像有双眼睛闪着好奇。
“香飘飘是什么?巴黎在哪里?”
小满头也不抬,眼皮都没掀一下,随口答道:“异世界,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反正远得要命,你这种小妖怪修个百八十年也到不了。”
话音刚落,一个冷飕飕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她背后幽幽传来。
“抄经一百遍。”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能把人冻成冰雕的寒气。
小满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里的毛笔猛地一抖,一滴浓黑的墨汁脱离笔尖,不偏不倚,正好甩在林清玄雪白的袖口上。
那墨点,在一片纯白之上,刺眼极了。
“长孙少爷!我错了!”
小满“噌”地站起来,差点把椅子都带翻了,一张小脸瞬间红了。
完了,完了!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还把墨甩到林清玄的衣袍上!
林清玄根本没注意到那点墨,他的注意力全在小满红扑扑的小脸上。
看着她惊慌的样子,他只觉得可爱。
“胡思乱想,口无遮拦,该罚?”
团团一见这架势,立刻“嗖”地缩回砚台里,化作一缕谁也看不见的黑雾,顺着桌腿溜走了。
快溜快溜!
假正经佛子该不会拿它出气吧!
小满听到要被罚,小满苦着一张脸,重新坐下抄经。
可越抄,心越乱。
手里的笔根本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张牙舞爪,哪里是经文,简直像一群蚯蚓在纸上开会。
林清玄就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忽然,他动了。
他微微俯下身。
一只手撑在书案的边缘,另一只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和书案之间。
紧接着,他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直接握住了她执笔的手腕。
“腕要平,力要匀。”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悦耳,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带起一阵战栗。
小满浑身都僵住了。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这还怎么抄啊!】
佛子的手掌温热又干燥,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檀香,一丝不落地包裹着她的手。
他的指尖,正不紧不慢地,一点一点调整她握笔的姿势,指腹偶尔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小满只觉得心跳如鼓,擂得她胸口发麻,脸颊烫得能直接煎鸡蛋,脑子里更是一片嗡嗡作响。
什么腕平力匀,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样心更乱了好不好!
这根本不是在教写字,这是在美男勾引术!
林清玄察觉到怀里人儿的僵硬和颤抖,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专心。”可他那清冷的唇角,却漾开了一抹极难察觉的、带着几分得逞的微笑。
小满简直要哭了,再也绷不住了,带着哭腔开口,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长孙少爷,您这样,我、我更没办法专心。”
林清玄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松开了手,慢条斯理地直起了身子。
“那你自己写。”他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小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什么,手腕上那片温热散去,心里又莫名地空落落的。
房梁上,那团黑雾盘旋着,团团盯着下方的两个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嘻嘻……嘴上说罚,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它悄无声息地飘到小满耳边,用带着蛊惑的语气低语:“你看,他明明就喜欢你,却偏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虚伪!”
小满的笔尖在纸上一顿,心一紧,却没有理会它。
团团见她不上钩,不死心地又飘到林清玄身后,继续作妖。
“你敢不敢承认,这小女人可爱的很,若抱在怀里轻揉,那些清规戒律,你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吧!”
随即又在小满和他之间乱飞,还一直“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林清玄的眸光骤然一冷。
他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一缕旁人看不见的金光如电,瞬间射向那团黑雾!
团团“嗷”地惨叫,化作一道黑烟仓皇逃窜。
“该死的佛骨舍利!”
心魔团团在空中留下一句怨毒的咒骂,狼狈地穿墙而出。
另一边,郑修云正躲在自己的房里,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带血的月牙印,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姚小满……她一个下贱的婢女,凭什么?”
她死死盯着铜镜中自己那张姣好的脸,眼中闪过浓烈的嫉恨与狠毒。
凭什么林清玄对她不屑一顾,却独独对那个丫头片子另眼相看!
既然勾引不成,那就——
毁了她!
也毁了他!
就在这时,正狼狈逃窜的团团,猛地闻到了郑修云房里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味道。
它黑豆似的眼睛瞬间一亮,简直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它化作一缕极淡的黑气,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藏进了她的妆匣里。
刚被林清玄的金光啄了眼,元气大伤,正好拿这个女人的怨气来补补身子。
这可是上好的养料啊!
书房里,姚小满抄经抄得手腕发酸,忍不住抱怨起来。
“长孙少爷,这经书就不能找人印吗?现在外面都有活字印刷了,印刷出来的肯定比我写的工整好看呀!省时又省力!”
林清玄端起茶盏,神色淡定地呷了一口,姿态优雅。“可以。”
小满眼睛一亮,以为有戏。
只听他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佛经印刷,向来以雕版为主,求的是一份虔诚。因此,都需‘逐字雕刻’。”
他放下茶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今日要抄的《心经》,全文不过二百六十字。要不,我也不为难你,小满你就随府里的工匠一起,亲手雕二百六十个字模出来?”
小满的脸瞬间垮掉。
【雕二百六十个字?那她的手还要不要了?】
“我还是老老实实手写吧。”她立刻埋下头,继续写着。
半个时辰后,林清玄走出书房,找到陈石头。
“去,把我的薄荷膏找出来。”
石头一脸不解,挠了挠头:“长孙少爷,您哪里磕着碰着,身上疼吗?”
林清玄微红着耳朵没有解释,只留下一句话。“找出来就是。”
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卧房。
石头下意识地把头往书房里探了探。
透过半开的窗户,他正好看到姚小满一边甩着手,一边苦着脸揉搓自己的手腕,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抱怨着什么。
石头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了然!
【薄荷膏是给小满的!】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屁颠屁颠地就往王大夫的药房跑。
这可不是普通的薄荷膏,是王大夫用十几种珍贵药材特制的,活血化瘀效果最好。
他特地要了一盒全新的,揣在怀里宝贝似的跑回了祥云居。
一进门,就看到老爹老娘正坐说话。
他献宝似的把药膏拿出来,神神秘秘地说道:“爹,娘,你们看这是什么!”
“看到没,长孙少爷特地吩咐我去给小满拿的薄荷膏!”
“小满在书房里揉手腕,少爷就送薄荷膏。这上心的程度,小满现在八成就是少爷的心尖尖上的人!”
老陈婆接过药膏盒子,打开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可不是嘛!大夫人那个远房侄女郑小姐,虽然长得不赖,可成天跟个花蝴蝶似的往少爷跟前凑。我们佛子少爷连个白眼都没给她,前儿个还当着下人的面,让她‘滚’!”
老陈头抽了口旱烟,吐出个烟圈,眉头却微微皱着:“话是这么说,可那个郑小姐被少爷那么下了面子,也没见大夫人把她赶走。我看啊,大夫人多多少少还是看不上小满的出身。”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沉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石头一拍大腿,打破了沉寂。
老陈婆也重重点头。
老陈头把烟杆在桌上磕了磕。
三个人异口同声,冒出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我支持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