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
今汐声音平静,将景年那四处留情的本性,一层层剥开,展露在散华面前。
“他便是如此,心之所向,如风过林梢,掠过无数枝头,却难为任何一株长久停驻。”
今汐微微倾身,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带着一丝探究,仔细描摹散华脸上的变化,
“散华,知晓了这些,你,还喜欢他吗?”
空气骤然变得沉重,压得散华几乎喘不过气。
她对景年的美好幻想,被今汐口中描绘的那个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的形象打破。爱慕的甜蜜被苦涩的汁液浸透,她心脏无序乱跳,又酸又痛。
“我……”
散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下意识避开今汐的目光,手指无意识绞紧衣角,指节泛白。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迷茫被求生意志取代,强装镇定,转移话题:
“今汐大人,景年的事情,能否暂且搁置?当务之急,是稳住我体内失控的力量。您可有办法?”
今汐凝视散华眼底无法掩饰的慌乱与痛苦,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苦涩滋味在她舌尖蔓延开来,如同品尝着昨日重现的旧梦。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明知景年是这种心性,却依然被那耀眼光芒所吸引,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
“嗯……你说得对。”
今汐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笑意,那笑容里承载着太多散华此刻无法完全理解的重量。她收敛外泄的情绪,将个人感慨沉入心底,
“你体内的异变,涉及到一个理论。这是我和师傅推演、假设,却缺乏证据支撑的猜想。”
她的声音变得凝重而肃穆,
“如今,你的索诺拉正在具现,再次证实了这一猜想。”
“猜想?今汐大人,请您详细说说。”
今汐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仿佛穿透墙壁,投向那片悬浮于世界之上的天空海。
“一切,皆源于天空海。索拉里斯的一切事件与情感,均被回音频率记录,储存在天空海内。回音频率记录着亘古长存的绝望悲鸣,铭刻着席卷世界的灭世灾厄,也沉淀着平凡生活中的幸福微光。”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天空海平等地吞噬一切情感信息,怨毒、憎恨、悲愤,亦或是喜悦、感动、温暖……无论正负,皆为滋养其存在的信息流。”
“然而,问题便在于此。”
今汐眼神锐利,如同解剖着世界的本质,
“当某一区域,某一时段,汇聚的负面频率达到某个临界点,便不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信息流。它们会具象化,化为实质灾害。”
她声音带上一丝寒意,
“譬如悲鸣,这并非天灾,而是由人心绝望凝聚成的实质灾祸。悲鸣过后,那些被撕碎的绝望、被放大的痛苦,会被‘残响频率’再次记录。频率不断汲取着负面信息,最终重归天空海,成为‘营养’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今汐语气充满沉重,
“每一次悲鸣爆发,都在为天空海注入更浓烈的绝望因子。它吞噬着残响频率,壮大自身,导致下一次悲鸣的规模与强度必然超越前次……周而复始,灾祸愈演愈烈,直至彻底吞噬这个世界。”
散华听得心惊肉跳,但曾深入研究过相关资料的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矛盾:
“可是,今汐大人。根据我了解,并非所有悲鸣残响都如您所说,回归天空海。有相当一部分,似乎发生‘滞留’或‘畸变’,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异空间,也就是‘索诺拉’。这与您刚才描述的循环,似乎有所出入?”
她紧蹙眉头,努力将已知信息与今汐理论进行对接。
“问得好,散华。”
今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直视散华困惑的眼眸,耐心解释道:
“这正是我与师傅试图解开的谜题关键。‘残响频率’与‘共鸣频率’,它们的本质,追根溯源,皆源自天空海的‘回音频率’。”
她略一停顿,素手轻抬,腰间葫芦发出温润光晕。一道半透明荧幕凭空浮现,其上光影流转,展示着一组极其复杂的频率模型。
“看,这便是关键。”
今汐指着荧幕的核心,
“我们猜想,当一段频率,无论是残响频率还是共鸣频率,它所承载的信息总量,达到一个临界点时,便不再满足于仅仅作为信息流或能量的载体。它将发生质变,蜕变为‘本源频率’。”
她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
“理论上,拥有足够磅礴信息的本源频率,便具备创造生命、构筑独立世界的伟力。”
“而这,便是索诺拉形成的真相。”
今汐收回目光,看向散华,语气斩钉截铁,
“昨日,景年从归墟港市发回关键数据,证实了我们的猜想。那里的残响频率记录着前文明覆灭的瞬间,绝望、悲鸣,以及文明曾拥有过的磅礴知识与情感信息。”
“如此浩瀚信息,终于冲破临界点,使其蜕变为‘本源频率’,从而在现实世界的夹缝中,自发地构筑出‘索诺拉’。”
散华恍然。想起关于索诺拉的资料,它独立于索拉里斯主物质世界之外,唯有在偶然的特定时空节点发生微弱共振时,才会短暂地与现实世界产生接驳点。这种接驳转瞬即逝,且地点随机,充满不可预测性。正因如此,人类对索诺拉的认知才如此匮乏,充满恐惧与误解。
而景年,竟能在索诺拉显现的短暂瞬间,闯入那片被视为绝对禁区的死亡之地,并且活着回来?!还带回如此至关重要的资料?!
“景年他,竟能从索诺拉中安然无恙地归来?!”
散华声音因惊骇而变调,甚至带着一丝尖锐。她脑海闪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记载:
所有已知的、试图探索索诺拉的先驱者,无论准备多么充分,实力多么强悍,最终结局无外乎两种。要么被索诺拉的频率同化,沦为失去自我意识的残像;要么神经遭受侵蚀,陷入完全失智、疯狂呓语的境地,生不如死。
从未有过任何人能从中全身而退,景年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
今汐反应出奇平静,只是微微颔首。这惊世骇俗的壮举在她看来,只是景年众多“奇迹”中较为普通的一个。
“他彻底印证了我们关于‘索诺拉创生’的猜想。同时,这也完美解释发生在丹瑾身上的、那个近乎神迹的现象。”
“丹瑾?”
“是。丹瑾创造了一个‘人工索诺拉’。”
“什么?!”
散华双目圆睁,大脑一片空白。
“更准确地说,是景年与丹瑾,共同缔造的奇迹。”
今汐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肯定,
“木叶正连接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一个由人类构筑而成的索诺拉。”
说到这里,今汐脸色一沉,看向散华,心绪复杂。
构筑世界绝非易事,那是窃取造物权柄的禁忌之举。每一次规则的编织,每一寸空间的拓展,都在疯狂透支着缔造者的生命本源。那是燃烧生命换来的奇迹,也意味着需要双修。
“构筑世界?!”
散华不知今汐所想,依旧沉浸在震撼中,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
“理论上,人人都能做到。”
今汐语气平静,娓娓道来,
“残响频率可具象化,形成索诺拉,而‘共鸣频率’与之同源而生,来自于天空海的回音。因此,掌握足够强盛‘共鸣频率’的个体,亦能构筑属于自己的索诺拉。”
“只是……条件苛刻,常人难以做到。”
“什么条件?”
“其一,需找到强烈共鸣对象,成为共鸣者,掌握共鸣频率。其二,是补足遗憾。”
“补足……遗憾?”
散华困惑重复,这与构筑世界似乎毫不相干。
“人能成为共鸣者,心中必有执念。这份执念,往往根植于生命中无法挽回的巨大‘遗憾’。”
今汐声音放慢,字字清晰,
“而丹瑾,毕生之憾是至亲尽失,情爱干涸。当这份缺失被景年填满,她的共鸣频率发生质变。频率中蕴藏的信息开始具象,引发持续超频,超频强度远超现有评级。”
“重度超频?她没有沦为残像?!”
散华惊骇欲绝。
今汐轻轻摇头,螓首微侧,一缕发丝滑落颊边。她声音带着一种赞叹与复杂难明的情绪:
“因为景年,他帮助丹瑾完美驾驭这股蜕变的力量,频率的侵蚀被强行遏制。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完美共鸣’。”
今汐目光变得悠远而向往。即使是她,经历了二次共鸣的淬炼,也无法完全驯服体内力量。虽超频概率极低,但依旧有被力量反噬的风险。
“此刻的丹瑾,是完美共鸣者。她施展共鸣之力,如同呼吸般自然,再无失控超频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