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阳光透过大理寺账房的窗棂,在周明的算盘上投下斑驳光影。林姝玥捏着账本,指尖在“青铜器修复”一项上反复摩挲——账面显示,近三个月聚珍斋购入的铅粉、硝石数量激增,足够伪造十尊以上的青铜鼎。
“林姑娘看什么入神?”周明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林姝玥转身,见他左脚缠着的布条渗着血,脚踝处露出半道齿状伤疤——像是被某种动物咬伤的。
“周先生算盘打得真好。”她笑眯眯地晃了晃账本,“只是这‘修复费用’为何比往年高了三倍?难不成聚珍斋收了什么稀世珍品?”
周明脸色微变,左手下意识地按住算盘:“姑娘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铜器。”林姝玥注意到他左手食指内侧有层薄茧,与长期接触酸性液体的痕迹吻合——那是伪造青铜器时用来蘸取腐蚀剂的。
“寻常铜器需要用硝石作旧?”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算盘缝隙,“周先生看这铜锈——”取下头上银簪刮下一点绿色粉末,“遇水即溶,分明是用醋和孔雀石调的假锈。”
周明瞳孔骤缩,算盘“哗啦”落地。林姝玥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桌角——那里藏着她今早放置的牛皮包,里面装着谢砚舟给的辟毒散和半支柳叶刀。
“你到底是谁?”周明瘸腿向前,右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个牛皮袋,鼓囊囊的像是装着凿子。林姝玥假装惊慌,却在他扑来时迅速侧身,抓起算盘朝他面门砸去!
算珠飞溅间,她踢翻凳子挡住去路,夺门而出。身后传来周明的怒吼:“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回忆闪回:】
昨夜,谢砚舟在她掌心写下“账房第七格抽屉”。她趁人不备翻开,里面果然藏着本密账,每笔“修复费用”后都画着小鼎符号,与聚珍斋送来的铜钱纹路一致。
“林姑娘!”李忠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林姝玥转身,却见他身后跟着两名陌生衙役,腰间挂着青铜铃铛——正是乱葬岗见过的藤甲盟标记!
“小心!”她急刹住脚,后退时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谢砚舟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长剑出鞘,剑光映出衙役眼中的惊恐。
“大理寺也是你们能闯的?”他冷声开口,剑尖挑起衙役衣襟——里面穿着藤甲盟的标志性软甲,胸前绣着半株藤蔓。周明瘸着腿追来,看见谢砚舟时,脸色瞬间比账本还白。
“带下去审。”谢砚舟下令,目光扫过林姝玥凌乱的发丝,“受伤了?”她摇头,从袖中掏出算盘上刮下的铜锈:“周先生的算盘,该好好洗洗了。”
谢砚舟挑眉,接过铜锈闻了闻:“硝石混着孔雀石,是伪造青铜器的惯用手法。”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查看虎口旧疤,“跟我来。”
验尸房内,谢砚舟小心地关上门。林姝玥这才注意到他左袖血迹已干透,形状像是箭头划伤——昨夜在乱葬岗,他确实中了埋伏。
“看这个。”他从密匣中取出前日缴获的青铜鼎,指着内壁刻字,“‘鼎有三窍,得之可通神’,你父亲的断刀是‘心窍’钥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腹部,“而‘腹窍’钥匙,可能在你体内。”
林姝玥感觉浑身血液凝固。父亲临终前那句“玥儿,对不起”突然在耳边响起,记忆中模糊的片段逐渐清晰:七岁那年,她发了场怪病,父亲含泪在她腹部敷过草药,痊愈后那里留下道极细的疤痕,形如新月。
“我师父临终前说,鼎中藏着前隋秘宝。”谢砚舟声音低沉,“当年你父亲为保护你,将腹窍钥匙植入你体内,自己带走心窍断刀,从此隐姓埋名做仵作。”
他忽然取出银针,在烛光下炙烤:“若你同意,我想看看...那道疤下是否有异物。”
林姝玥盯着银针,想起现代法医的皮下异物检测法,点点头:“动手吧,我信你。”
谢砚舟的指尖在她腹部上方停顿片刻,像是在确认位置。林姝玥屏住呼吸,闻见他指尖沾着的艾草香——那是为了给银针消毒。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她咬住下唇,却发现痛感远比想象中轻。
“是青铜片。”谢砚舟声音微颤,用镊子夹出块指甲盖大小的薄片,上面刻着细小的饕餮纹,“与断刀纹路吻合。”林姝玥望着血泊中的青铜片,忽然想起父亲的笑:“原来您一直把秘密藏在我身体里,难怪总说‘玥儿是爹的宝贝’。”
谢砚舟用布条替她包扎伤口,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将青铜片收入密匣,“今晚子时,我带你去承天寺塔,用断刀和你的青铜片试心窍与腹窍。”
【申时正,聚珍斋密室】
萧明远盯着铜镜,镜中映出林姝玥腹部的伤口:“果然是腹窍钥匙。”周明跪在地上,额角渗汗:“萧老板,谢砚舟那厮太警觉,小的没能——”
“无妨。”萧明远抚摸着面前的青铜鼎,“三窍已得其二,只差脑窍钥匙。”他忽然露出阴笑,“你说,谢砚舟的师父当年为何死死护住鼎身?或许...脑窍钥匙,就在他留给谢砚舟的遗物里。”
周明浑身发冷:“您是说...谢砚舟的玉佩?”萧明远点头,铜铃在寂静中发出细碎声响:“今晚承天寺塔,便是我们的机会。通知藤甲盟,按计划行事。”
【子时三刻,承天寺塔】
月光给七层浮屠塔镀上银边。林姝玥跟着谢砚舟拾级而上,每走十三阶便有块砖面凹陷——那是古代塔防的“机关步数”。谢砚舟腰间挂着父亲的银哨,脚步稳健,完全不像受过伤。
“到了。”他停在第四层,指向墙壁上的饕餮纹浮雕,“心窍与腹窍,应该对应这两处凹陷。”林姝玥摸出断刀和青铜片,果然与浮雕纹路严丝合缝。
断刀插入的瞬间,塔身突然震动。谢砚舟迅速将她护在身后,只见地面裂开一道缝,露出向下的石阶。烛光从深处燃起,照亮墙壁上的刻字:“欲得秘宝,先解血谜。”
“血谜?”林姝玥皱眉,指尖触到刻字边缘的凹槽——里面残留着暗红色物质,像是干涸的血迹。
谢砚舟忽然握紧她的手:“当年师父就是死在这里。”他指着墙角焦黑的痕迹,“有人放火烧塔,想掩盖秘密。”
两人沿石阶而下,地下密室中央摆放着石案,案上有三个凹槽,分别刻着“心”“脑”“腹”字样。林姝玥将心窍、腹窍钥匙放入,石案瞬间升起一道光柱,照亮穹顶的星图——正是前隋时期的“紫微斗数”星图。
“还差脑窍。”谢砚舟低语,目光落在石案边缘的血槽,“血谜...或许需要血脉之力。”他忽然取出佩剑,划破掌心,鲜血滴入血槽的瞬间,星图亮起红光,投射出一行小字:“鼎中三窍,缺一不可,取脑窍者,需破颅骨。”
林姝玥浑身发冷。破颅骨...难道脑窍钥匙,藏在谢砚舟师父的头骨里?谢砚舟似乎猜到她的想法,从怀中取出个小盒:“这是师父的遗骨,他临终前叮嘱我‘带头骨回长安’。”
盒子打开的瞬间,林姝玥捂住嘴——里面是半块头骨,枕骨处嵌着枚青铜钉,钉身刻着与鼎纹相同的饕餮图案。
谢砚舟闭了闭眼,用镊子取出青铜钉:“师父当年被人用钝器击打后脑,这枚钉子...就是脑窍钥匙。”
三枚钥匙集齐的刹那,石案轰然打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暗格。林姝玥屏住呼吸,只见暗格里躺着卷羊皮卷,边缘用金线绣着前隋宫廷纹样。
“小心!”谢砚舟突然将她扑倒。一支弩箭擦着她发梢飞过,钉进石案发出闷响。头顶传来萧明远的冷笑:“谢大人,别来无恙啊?”
数十名黑衣人从暗处涌出,腰间铜铃齐响。林姝玥认出为首者正是乱葬岗的持鼎人,他手中握着的,竟是谢砚舟的佩剑——原来早在乱葬岗,剑就被调换了!
“把鼎和钥匙留下,饶你们不死。”萧明远缓步走近,铜铃在他脚踝处摇晃,“林姑娘,你父亲当年就是不肯交出腹窍钥匙,才落得坠井的下场——你不想步他后尘吧?”
林姝玥感觉谢砚舟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按了三下——这是他们今日约定的暗号,意思是“向西跑”。她会意,趁黑衣人不备,抓起羊皮卷就往密道深处跑。
“追!”萧明远怒吼。林姝玥在黑暗中狂奔,听见身后传来刀剑相击声和谢砚舟的闷哼——他受伤了!忽然,脚下石板松动,她坠入一个漆黑的坑洞,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坑洞墙壁上刻着的巨大饕餮纹,张开的巨口仿佛要将她吞噬。
【黎明时分,大理寺验尸房】
林姝玥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验尸台上,腹部缠着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谢砚舟坐在旁边,左肩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正在用酒精擦拭她腹部的伤口。
“醒了?”他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你掉进了前隋的藏兵洞,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林姝玥想抬手,却发现手腕被绑在台上:“为什么绑我?”
谢砚舟顿了顿,从托盘上拿起枚青铜钉——正是从他师父头骨里取出的那枚:“萧明远的人说,三窍钥匙必须用血脉激活。你的血...能让青铜钉发光。”
林姝玥这才注意到,他掌心也绑着布条,血迹中混着金色粉末——那是羊皮卷上的金粉。
谢砚舟忽然握住她的手,将两枚带血的钥匙贴在一起:“对不起,但我必须知道...鼎中秘密到底是什么。”
金色粉末与鲜血接触的瞬间,青铜钉发出幽光,与断刀、腹窍片共鸣。林姝玥感觉一阵眩晕,听见石案暗格开启的声音,紧接着是谢砚舟的惊呼:“空的?!”
她强撑着抬头,只见暗格里空空如也,唯有底部刻着行小字:“秘宝不在鼎中,而在人心。”
谢砚舟愣在原地,手中的羊皮卷缓缓展开,露出前隋皇帝的亲笔手书:“朕以九鼎镇山河,然江山稳固,不在宝器,在民心。”
林姝玥忽然笑了,眼泪混着血珠滴在验尸台上:“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秘宝,不过是个帝王的临终告诫。你师父和我父亲,却因此送了命...”
谢砚舟松开她的手腕,像是失去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十年...我追查了十年,原来只是个骗局。”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茧,“但至少...我找到了你。”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林姝玥望着他眼角的泪痣,忽然伸手替他擦去额角的血迹:“以后,我们查活人案,不查死人宝,如何?”
谢砚舟抬头,晨光中,他嘴角微微上扬:“好。不过——”他拿起她的柳叶刀,在自己掌心刻下道浅痕,与她的旧疤遥遥相对,“下次查案,别再单独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