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顾小满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攥紧小姑娘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在哪?”
“屋后头柴房!”顾小满带着哭腔,“我爹咳得喘不上气,张大夫说肺里像塞了团火,得赶紧送县医院!”
顾沉砚的军大衣被山风掀起一角,他折返时军靴踩得落叶噼啪响:“拖拉机借不到,老周头家的牛撞了腿。”他额角青筋跳了跳,突然拽着苏檀往村外跑,“我战友的吉普车停在镇上报到点,二十里地,抄近道能赶。”
苏檀被他拽得踉跄,却没松开顾小满的手。
三人冲进知青点后院时,柴房的门虚掩着,漏出断续的咳嗽声。
苏檀的眼睛瞬间红了——苏父蜷在草垛上,背弓得像张弯了的犁,每声咳嗽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嘴唇紫得像浸了蓝靛。
“爸!”她扑过去,膝盖撞在砖头上也不觉得疼,“爸,我在这儿。”
苏父浑浊的眼尾挤出泪,想抬手摸她脸,手刚举到半空就重重砸在草垛上:“檀...檀檀,爹...拖累你。”
“说什么胡话!”顾沉砚蹲下来,单手将苏父打横抱起,“苏叔,我背您去镇上报到点。”他肌肉绷得像铁铸的,军大衣下摆扫过苏檀的手背,“小檀,拿件厚衣裳裹着,风大。”
苏檀手忙脚乱翻出压箱底的棉被,裹住苏父时闻到草垛里的霉味,喉头发哽。
顾沉砚的脚步快得像一阵风,顾小满小跑着举着煤油灯照路,火苗被风扯得东倒西歪。
出村时,顾沉砚突然低喝:“抓紧。”苏檀这才发现他抄了条羊肠小道,两边是齐腰高的野荆棘。
她把脸埋在苏父胸前,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一下,两下,撞得她眼眶发酸。
“还有二里。”顾沉砚的声音像块烧红的铁,“再忍忍。”
苏檀摸向腕上的翡翠镯。
空间里的灵泉叮咚作响,她闭了闭眼,指尖悄悄掐进镯子内侧——这是她和空间的暗号。
等再睁眼时,掌心多了片带着晨露的薄荷叶,是空间里种的灵薄荷,泡水能平喘。
她扯了扯顾沉砚的衣角:“停一下。”
顾沉砚脚步顿住,月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怎么?”
“我有办法让爸舒服点。”苏檀从布包里摸出水壶,背过身快速把薄荷叶揉碎塞进去,又偷偷倒了点灵泉水。
等再转身时,她把水壶凑到苏父唇边:“爸,喝两口,润润嗓子。”
苏父喝了两口,喉间的嘶鸣声竟轻了些。
顾沉砚盯着她的动作,没说话,却加快了脚步。
镇上报到点的吉普车停在土坡下,车盖落了层薄霜。
顾沉砚把苏父塞进后座,自己跳上驾驶座,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发动机轰鸣着炸开。
“抓好。”他回头看了眼苏檀,眼神像块烧透的炭,“县医院李医生我打过电话了,他说等我们。”
吉普车碾过碎石路,颠得苏檀撞在车门上。
她紧盯着苏父的脸,见他闭着眼,呼吸却比刚才匀了些——灵泉水果然有用。
县医院的红灯在凌晨三点的山雾里忽明忽暗。
顾沉砚一脚刹车,轮胎在地上擦出焦味。
李医生带着护士推着平车冲出来,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响:“苏丫头,快把人抬上来!”
苏檀的手在发抖,顾沉砚却稳得像座山,两人合力把苏父抬上平车。
李医生扒开苏父的眼皮看了看,捏了捏他的手腕:“肺感染加重,得立刻上抗生素。”他冲护士点头,“推抢救室,准备雾化。”
苏檀想跟进去,却被护士拦住:“家属在外头等。”
抢救室的门“砰”地关上,红灯亮起。
苏檀靠墙滑坐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顾沉砚蹲在她面前,把她的手从掌心里扒出来,用拇指揉着她发颤的指尖:“李医生是军区下来的,本事大。”
“他上个月还说我爸能撑过冬天。”苏檀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风箱,“怎么突然就...”
“张大夫说村里这两天流感闹得凶。”顾沉砚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苏叔年纪大,扛不住。”
时间过得像被拉长的棉线。
墙上的挂钟走了三圈,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李医生摘下口罩,额角挂着汗:“暂时稳住了。肺部炎症控制住了,但得住院观察半个月。”他拍了拍苏檀的肩,“丫头,你那灵泉水泡的药茶有用,我刚才给苏叔加了量,呼吸明显顺了。”
苏檀猛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李医生笑:“上次你拿野梨水给我看,我就尝出来了。”他压低声音,“那泉水不一般,往后用的时候当心点。”
顾沉砚站起身,军大衣蹭得椅子吱呀响:“住院费我先垫上。”
“不用。”苏檀摸出藏在裤腰里的布包,里面是卖灵蔬攒的票子,“我有。”
李医生指了指走廊尽头:“302病房,护士会带你们过去。”他看了眼手表,“我得去查床,有情况按铃。”
顾小满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墙上睡着了,小脑袋歪在顾沉砚臂弯里。
苏檀望着她沾了草屑的发顶,又看顾沉砚眼下的青黑,突然说:“你带小满回村吧。这儿有我。”
“我战友大刘在县武装部,让他派两个人在医院守着。”顾沉砚没接话,掏出怀里的军用水壶灌了口凉水,“林月白的表舅还有同伙,我不放心。”
苏檀想反驳,可对上他发红的眼睛,到底没说出口。
后半夜,苏父在病床上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檀檀”。
苏檀赶紧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暖了些。
她靠在床头打盹,迷迷糊糊听见手机响——这是顾沉砚刚给她买的二手砖头机,平时只用来联系收菜的贩子。
“喂?”她按下接听键。
“苏同志。”对方声音沙哑,像裹了层砂纸,“我有能治你爹肺病的特效药,要你亲自来后山老鸦岭取。”
苏檀的睡意瞬间散了个干净:“你是谁?”
“明天天亮,带把锄头。”对方没回答,“别告诉那当兵的。”
“嘟——”
电话挂断了。
苏檀盯着黑屏的手机,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树影,像只张牙舞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