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梆子声撞碎在宫墙之上,我攥着拼合的玉珏,指甲几乎要将掌心阿七浑身浴血地挡在我身前,他背后新添的箭伤还在汩汩冒血,可握刀的手却稳得像块生铁。
“大人,禁军已经封了宫门。” 他压低声音,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长公主的人正在玄武门死战。”
我望着金銮殿外飘扬的旌旗,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钦天监的人已经换上了御林军的服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廊下的铜鹤嘴里都衔着淬毒的弩箭。李监正站在丹陛之下,雪白的鹤氅随风翻飞,活像只等着择人而噬的老鹤。
“苏丞相姗姗来迟啊。” 他抚着胡须轻笑,声音却像毒蛇吐信,“陛下龙体抱恙,正等着您解释 —— 为何私通藩王,意图谋反?”
群臣顿时炸开了锅。我瞥见王大人躲在人群里,脸上的伤还渗着血,却朝我投来阴鸷的笑。殿内突然响起咳嗽声,皇帝被两个太监架着走上龙椅,他面色青黑如鬼,七窍都泛着毒疮,显然是牵机引的毒已经深入骨髓。
“陛下明鉴!” 我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那道陈年鞭痕,“三年前臣暗访私盐作坊,险些命丧黄泉,为的就是今日!” 我将鎏金罗盘狠狠砸在金砖上,盘面裂开的瞬间,滚落出枚刻着 “玄” 字的印泥。
李监正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身后几个大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我弯腰捡起印泥,举过头顶:“这印泥的配方,与钦天监炼丹房的秘药如出一辙!而这罗盘背面的‘卯时三刻,玄武门变’,正是你们谋反的铁证!”
“一派胡言!” 王大人跳出来,官服上的仙鹤补子都在发抖,“这分明是苏瑶贼喊捉贼!”
我冷笑一声,展开怀里被血浸透的账本残页:“河西三郡的灾情,藩王私囤的粮草,还有陆明远大人当年收集的证据......”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面色惨白的皇帝,“陛下可还记得,先帝驾崩前,曾连夜召见陆大人?”
龙椅上的皇帝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李监正突然上前一步,宽大的袖摆扫过案几:“陛下莫要听这妖女蛊惑!她与幽冥阁余孽勾结,私刻印玺......”
“是吗?” 我猛地甩出半块玉珏,当啷一声撞上丹陛,“李监正敢不敢让陛下验看您怀中的另半块?还有您袖中藏着的假印 ——”
话音未落,李监正突然暴起。他袖中射出三支透骨钉,直奔我面门而来。阿七怒吼一声挥刀格挡,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缠住。整个大殿瞬间乱作一团,文臣们抱头鼠窜,武将们拔出佩刀对峙,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翻滚着躲开暗器,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李监正已经扯开鹤氅,露出里面绣着暗纹的软甲,他腰间挂着的玉珏,赫然与我手中的严丝合缝。“苏瑶,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扳倒我?” 他狞笑起来,“从先帝喝下第一口毒酒开始,这天下就已经姓玄了!”
“玄主?” 我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的铜铃嗡嗡作响,“你以为藏在暗处就能只手遮天?” 我扯开衣领,露出后颈处新烙的印记 —— 正是玄主组织的图腾,“三年前我剿灭幽冥阁,就料到会有漏网之鱼。这三年,我顶着骂名推行新政,为的就是今日!”
李监正的脸色终于变了。我趁机甩出软鞭,缠住他手腕猛地一拽。他怀中掉出个檀木盒,打开竟是枚刻着 “玄” 字的印玺。“这才是真正的玄玉印!” 我高举印玺,声音响彻大殿,“先帝临终前将它托付给我,就是要我揭穿你们的阴谋!”
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长公主带着浑身浴血的死士破门而入,她的凤冠已经歪斜,裙摆沾满血迹,却依旧笑得张狂:“苏丞相,可算赶上这场好戏了!”
李监正的党羽们顿时慌了神。我望着瘫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陛下,该做个了断了。” 我将真印玺放在御案上,“是要继续当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还是......”
“拿下!” 皇帝突然暴喝,震得满殿皆惊。可他指的不是李监正,而是我,“苏瑶勾结叛党,意图谋反,给朕......”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李监正的袖中不知何时又多了枚毒针,正没入皇帝心口。长公主尖叫着扑过去,而我望着李监正嘴角的狞笑,突然明白了什么 —— 从始至终,皇帝都是弃子,而真正的玄主......
“杀了她!” 李监正疯狂挥手,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阿七浑身是血地挡在我身前,刀刃已经卷了口。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有人高喊:“陆明远大人到!”
大殿的门轰然洞开。那个本该死去的男人,身着玄色战甲,腰间挂着半块刻着 “玄” 字的玉佩,一步一步,踏着满地狼藉走来。他的目光扫过李监正,又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苏丞相,别来无恙啊。”
而我望着他身后若隐若现的 “玄” 字军旗,突然觉得手里的真印玺烫得惊人。这场所谓的终局对决,或许才刚刚开始。
陆明远踏进门的瞬间,李监正脸上的狞笑僵成了寒冰。玄色战甲上的血珠滴在金砖上,与他腰间那半块 \"玄\" 字玉佩相映成趣 —— 原来从先帝暴毙到今日朝堂之乱,这盘棋的真正执子者,从来不是钦天监的老狐狸。
\"陆大人,别来无恙。\" 我握紧手中的真印玺,烫意顺着掌心直窜心脏。殿外的喊杀声不知何时停了,长公主扶着皇帝的尸身缓缓站起,凤冠上的珍珠滚落满地,在血水里折射出诡异的光。
陆明远没看我,目光径直落在李监正身上:\"三年前让你假死,是让你守好玄玉印,不是让你在朝堂上跳梁小丑。\" 他话音刚落,李监正突然喷出一口黑血,七窍瞬间溢出紫沫 —— 竟是服了毒。
\"大人!\" 阿七捂着伤口踉跄上前,刀刃 \"当啷\" 落地。陆明远终于转头看我,眼神复杂得像口古井:\"苏丞相,先帝托孤时曾说,若有朝一日玄玉印现世,持印者当为天下主。\"
群臣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望着御案上的真印玺,莲花纹路在晨光中流转,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叹息:\"瑶儿,权力这东西,握得越紧,伤得越重。\"
\"我不要这天下。\" 我松开手,印玺砸在御案上发出闷响,\"我只要河西三郡的百姓能吃饱饭,只要朝堂上不再有牵机引的毒,只要......\"
话没说完,陆明远突然拔剑出鞘。寒光闪过,我后颈一凉,那枚玄主图腾的烙印被他精准削去。血珠滴在印玺上,竟诡异地聚成一朵莲花。\"先帝错了,我也错了。\" 他收起剑,从怀中掏出卷泛黄的圣旨,\"这才是先帝真正的遗诏。\"
圣旨展开的瞬间,满殿寂静。原来当年陆明远并非谋逆,而是发现钦天监私通藩王,先帝为保他性命才演了那场抄家戏。而玄玉印里藏着的秘密,根本不是什么传国玉玺,而是记录着历任玄主如何用毒控制皇权的罪证。
\"藩王已在河西被擒。\" 长公主走上前,将一封军报放在我面前,\"他与幽冥阁余孽的交易账本,都在这里了。\"
我翻开账本,指尖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 —— 十万石私囤粮草,三千副铁甲,还有...... 给李监正的五百两黄金。窗外传来百姓的欢呼声,大概是得知新政得以保留的消息。三日前我推行的青苗法,此刻正让河西的灾民们领到了救命的粮种。
\"苏相,这印玺......\" 陆明远望着御案上的玄玉印,眼神复杂。
\"砸了吧。\" 我转身走向殿外,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我锁骨的旧鞭痕上。阿七跟上来,递过件干净的素色锦袍:\"大人,您的新政......\"
\"新政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接过锦袍,望着广场上聚集的文武百官,他们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重建的希望,\"是所有想让这天下变好的人,一起挣来的。\"
三个月后,河西三郡的新麦熟了。我站在丞相府的回廊下,看着阿七捧着新收的麦粒进来,他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不那么狰狞了。\"大人,陆将军送来了西域的良种,说是要谢谢您保住了他的命。\"
我接过麦粒,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远处传来孩童的读书声,那是新政里开设的免费学堂。长公主派人送来的信还放在桌案上,她说新帝已经能自己批阅奏折,还说钦天监改建的惠民药局治好了不少百姓的疑难杂症。
\"阿七,\" 我突然开口,望着庭院里新栽的莲花,\"你说师父要是还在,会觉得如今的天下,算太平了吗?\"
阿七挠了挠头,难得露出个傻笑:\"大人您说太平,那就太平。\"
是啊,太平。我摸了摸后颈愈合的伤疤,那里已经长出新的皮肤。玄玉印被熔成了铁水,铸进了惠民药局的牌匾里。陆明远卸甲归田,去了河西做太守,听说他把盐碱地都改成了良田。
而我,依旧是那个推行新政的苏相。只是现在批奏折时,会时常想起师父说的话。权力这东西,从来不该是烫手的山芋,而该是犁地的锄头。当夕阳照在奏折上的 \"青苗法\" 三个字时,我突然明白,所谓的太平盛世,从来不是靠一枚印玺守来的,而是像这新麦一样,一茬一茬,在百姓的手心里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