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言抬手,腕间的刺青在灵力流转下泛着冷光,像团蜷缩的冰纹,“这刺青是凌霄阁的规矩,入了执法堂便刻入骨血,除非人死,否则剜不掉。”
他指尖抚过那纹路,眼神淡得像看件无关紧要的物事,“我想让它显化,它便亮着,我嫌它脏了眼,这辈子都不会再催动半分灵力让它现世。”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老汉手腕的青纹上,那纹路此刻正像活物般蠕动,隐隐透出腥气:“倒是你这‘刺青’,与其说是纹,不如说是养在皮肉里的蛊。凌霄阁的‘影卫’,竟沦落到用蛊虫控身的地步了?”
老汉浑身一颤,像是被踩中痛处,喉间发出惊恐的呜咽。
“不巧。”凌言蹲下身,指尖悬在他手腕上方,灵力化作无形的丝,轻轻触了触那蛊纹,“当年我在药庐待过三年,恰好识得这‘锁心蛊’的解法。”
他抬眼,眸色沉沉,“做个交易如何?我给你解了这蛊,你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蛊虫似乎被灵力惊动,老汉的手腕突然泛起青黑,他疼得额头冒汗,却死死咬着牙。
当凌言的指尖再往下压半寸,那蛊纹突然剧烈收缩,疼得他惨叫出声:“我说!我说!”
“凌羲要……要献祭青柳村的村民!”老汉喘着粗气,声音抖得不成调,“用他们的生魂炼傀儡,说是……说是要破开章尾山的封印!”
“章尾山?”霍念猛地回头,看向苏烬,“那藏着什么宝贝?值得他这么折腾?”
苏烬皱眉踢了踢脚下的冰石:“什么宝贝?那是万妖窟的主结界,压着数百年前的妖邪余孽。封印一破,不止玄门,连凡人地界都要遭殃。”
“还有……”老汉突然又道,眼神里透着诡异的兴奋,“后山埋着个鬼王,凌羲许了他,只要献祭够百人,便带他上章尾山分一杯羹,到时候……”
“到时候便是天下大乱。”凌言冷冷打断他,指尖微勾。
那老汉突然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嘴角涌出黑血,顺着下巴滴在雪地里,洇开一朵朵妖异的花。
“你……你骗我……”他伸出手想抓凌言的衣袍,却在半空中垂落,彻底没了声息。
凌言站起身,拍了拍狐裘上沾的雪,雪沫子簌簌落在地上,与那黑血相映。
“你助纣为虐,害了满村性命,本就死不足惜。”
他转身望向那片雾气缭绕的山坳,眸色比山间的寒风更冷,“走吧,去看看那所谓的‘宝贝’。”
苏烬走到凌言身边,抬手轻轻搂住他的肩,指腹摩挲着他被寒风冻得微凉的耳垂,声音放得极柔:“阿言,你明知道那蛊术阴损,偏要动用灵力引它反噬……你何苦这样。”
凌言闭了闭眼,睫毛上沾着的雪粒簌簌落下,落在苏烬的手背上,凉得像碎冰。“委托是三日前发出的,按脚程算,他们发出消息时应该还没被囚。”
他顿了顿,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凌羲要用生魂炼傀儡,必是要活口。去祖祠看看,或许还有人活着。”
霍念早已按捺不住,一脚踹开老汉的尸体,抽出腰间佩剑:“还等什么?这老东西说了祖祠在村东,我去搜!”
“等等。”云风禾突然开口,蹲下身翻看老汉的尸体。那青黑色的蛊纹已蔓延至心口,像极了某种藤蔓,“他一死,祖祠那边怕是……”
话音未落,东南方的山坳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雾气,在空村里荡得很远。
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霍念翻身上马,“不管了,先去救人!”
苏烬拉住要跟上去的凌言,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暖炉塞给他:“山坳里阴煞重,别冻着。”
凌言捏着那尚有余温的暖炉,两人并肩往村东走,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响,远处祖祠的飞檐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只蛰伏的巨兽,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凌羲这步棋下得狠。”苏烬低声道,目光扫过路边一间半塌的土房,窗纸上有个破洞,洞里黑黢黢的,像只眼睛,“用村民的命引我们去山坳,再用山坳的鬼王拖住我们……”
“他真正的目标,是章尾山的封印。”凌言接话,“青柳村,不过是他抛出来的饵。”
说话间,已到祖祠门口。那是座老旧的瓦房,两扇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却听不到半点人声。
霍念的剑已出鞘,正警惕地推门:“里面的人听着,镇虚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供桌上燃着半截蜡烛,烛火在穿堂风里摇曳,照得供牌上的名字忽明忽暗。
“人呢?”霍念皱眉,“那老东西不是说都躲在这?”
云风禾走进内堂,突然低呼一声:“这里有血迹!”
众人涌过去,只见内堂的地上有几道拖拽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后墙的暗门处。那暗门虚掩着,门轴上还挂着块碎布,看着像是老汉身上那件破棉袄的料子。
“他娘的,被骗了!”霍念一脚踹在墙上,“这老东西根本不是影卫,是引我们来祖祠,好给山坳那边争取时间!”
凌言却没动怒,只是走到供桌前,指尖拂过最上面的一块供牌。
那牌位上写着“青柳村第十九代村长 柳承”,牌位边缘沾着点新鲜的泥土,像是刚被人动过。
“不。”他突然开口,声音清冽,“他是影卫,却也是柳承。”
霍念一愣:“什么意思?”
“这牌位是新刻的,墨迹未干。”凌言拿起牌位,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羲”字,“他既是凌霄阁的影卫,也是青柳村的村长。用全村人的命做投名状,倒是……忠心可嘉。”
话音刚落,山坳方向又传来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连祖祠的梁柱都在晃。供桌上的蜡烛“啪”地掉在地上,火苗舔着供桌的布幔,迅速燃了起来。
“走!”苏烬一把拉住凌言的手,“再不去,真要出大事了!”
众人冲出祖祠时,只见东南方的雾气已变成了墨色,像有无数只手在雾里搅动,连日头都被遮得黯淡下来。
乌鸦的叫声从雾里传来,比先前更密了,像在为谁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