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鼎之内,金书媛断脐的悲怆尚未散去,仁王巨像吞噬了那截莹白脐带与部分桑脉能量,其青铜身躯愈发凝实膨胀,表面浮动的文明残渣如同获得养分的毒苔,疯狂滋长。它那空洞的眼眸中,执念之火燃烧得更加炽烈,锁定了下方渺小却顽强的人类,巨掌再次抬起,裹挟着覆灭文明的绝望与徐福千年痴妄,轰然拍下!
这一掌,犹如泰山压卵一般,带着无尽的威压,尚未完全落下,便已经让林语的测雨器发出了一阵濒临破碎的尖鸣。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是测雨器在发出最后的哀鸣,预示着它即将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而崩裂。
与此同时,墨衡残存的机械结构也在这股强大的压力下吱吱作响,仿佛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风中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散架。
而朴正雄和韩秀英更是不堪重负,他们被那无形的气势压得几乎窒息,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在这恐怖的掌风下,逃生裂痕更是剧烈地摇曳着,仿佛是风中残烛,下一秒就要溃散。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间,一阵嗡嗡声响起,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异常清晰,仿佛是一道来自冥冥之中的救赎之光。
一声奇异的、带着某种冰冷秩序感的嗡鸣,并非来自巨像,而是源自他们脚下的刑鼎本身!鼎壁内部,那些原本被墨衡砸碎的天秤碎片、以及更深处隐藏的观测者法则基盘,忽然亮起无数细密繁复的光路。这些光路急速交织,竟在仁王巨像那宽阔如山岳的青铜胸膛上,投射出一幅巨大无比、结构精严的立体卦象!
那并非《周易》的八卦,而是《性理大全》中所载,由朱熹集大成的“理气”宇宙模型卦象!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冰冷的青铜光芒勾勒出理与气交织的绝对法则框架,如同一张巨网,瞬间罩定了仁王巨像的核心!
巨像拍下的巨掌,竟在这一刻骤然僵滞在半空!它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艰涩,仿佛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需要对抗整个宇宙的底层规则。那由无数文明残渣和痴念构成的混乱能量,与这绝对理性、秩序井然的“理气”卦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巨像体内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是疯狂执念与冰冷理则在它体内激烈角力的声响!
“是导航 AI!”林语突然大喊一声,声音中透露出惊讶和难以置信。她的测雨器在这一刻发出了警报,显示出一个微弱但异常精准的算法波动。
林语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波动的源头。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最终她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它……它竟然把‘格物致知’的底层算法,反向注入了刑鼎的规则框架!”
这一发现让林语感到震惊不已。“格物致知”是一种古老的哲学思想,强调通过对事物的观察和研究来获得知识和智慧。而现在,这个导航 AI 竟然将这种思想的底层算法运用到了刑鼎的规则框架中。
林语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道:“它在利用‘理’……束缚‘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对这个发现感到既兴奋又恐惧。
与此同时,诸葛青阳那空洞的盲眼也“望”向了那巨大的“理气”卦象。尽管他的眼睛已经失明,但他似乎能够感受到卦象中蕴含的力量和信息。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明悟:“朱子之‘理’……存天理,灭人欲……观测者用它来构建绝对秩序,束缚一切‘非理’之物……包括这由极致‘人欲’(痴念)所化的巨像!”
诸葛青阳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黑暗,让人豁然开朗。原来,这一切都是基于朱子的理学思想,通过“理”来制约“痴”,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这束缚是有效的,但也是致命的。巨像的动作虽然僵滞,但那“理气”卦象的光芒正逐渐被它体内磅礴的混乱能量侵蚀、污染,卦象线条开始扭曲变形,显然无法长久支撑。
“这…这能撑多久?”韩秀英焦急地看着那明灭不定的卦象,巨像的手指正在一丝丝地挣脱束缚,缓缓压下。
“不久!”墨衡的机械义眼疯狂计算,“‘理’能暂缚‘痴’,但无‘气’以载,无‘质’以显,终是空中楼阁!卦象核心…那‘二气交感’的枢纽点最是脆弱!”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一般,瞬间集中到了巨像胸膛那卦象的核心之处——那个代表着阴阳二气交泰化生的中央卦眼。
那里的光芒异常耀眼,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所有的光线都汇聚于此。然而,与这耀眼光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剧烈的波动。卦眼处的光芒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搅动着,不断地扭曲、变形,然后又重新组合,仿佛它随时都可能崩溃。
而这个卦眼,不仅仅是整个束缚阵法的关键所在,更是整个阵法中最为脆弱的一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朴正雄的举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不断扭曲又重组的卦眼,原本浑浊的老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猛地扯开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靛蓝韩服,露出了他那干瘦如柴的胸膛。接着,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在自己身上那几个贴身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正雄哥?!”林语失声惊叫,她完全不明白朴正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找到了!”朴正雄掏出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散发着浓烈土腥与发酵气息的小包!他颤抖着撕开油布,里面露出的是一团黑褐色的、湿润的、充满了纤维感的物质——那是他根据《农家集成》中“粪壤篇”古法,亲手堆肥沤制,一直带在身边以备改良星田土壤的…活体堆肥样本!
“理在粪壤!!”朴正雄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团蕴含着无尽生机、微生物、以及农耕文明“化腐朽为神奇”实践智慧的粪肥,狠狠砸向了巨像胸膛那“理气”卦象最核心、最“纯净”也最脆弱的卦眼!
“噗嗤!”
那团看似污秽的粪肥,精准地糊在了光芒闪耀的卦眼正中!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只有一瞬间极致的寂静。
下一刻,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那高度抽象、绝对理性的“理气”卦象,仿佛被投入了滚烫沃土的冰晶,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变质”!粪肥中无穷无尽的活性微生物、有机质、以及那代表“地气”的蓬勃能量,疯狂地涌入卦眼,顺着光路蔓延至整个卦象!
冰冷的青铜光路被染上了黑褐的色泽,僵硬的卦象线条开始扭曲、膨胀,生长出细密的菌丝网络!抽象的“理”被具象的“气”(土壤元气、微生物代谢)充斥,纯粹的“法则”被混浊的“物质”填满!
“理气”卦象,被朴正雄用一捧粪肥,强行“唯物化”、“肉身化”了!
这对于依赖绝对理性框架运行的观测者法则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污染和亵渎!更是对仁王巨像这种由“痴念”这种极端“人欲”构成的存在,注入了它无法理解的、混乱而蓬勃的“生”的力量!
“嗷——!!!”
仁王巨像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混乱的咆哮!它的动作不再是僵滞,而是陷入了彻底的失控!它胸膛那被“粪壤化”的卦象疯狂扭曲蠕动,生长出诡异的、半菌半金属的触须,反而开始从内部撕裂它的青铜身躯!观测者的束缚法则与实学的沃土生机在它核心处激烈冲突,让它如同一个被灌入了相反指令的机器,濒临崩溃!
“就现在!”诸葛青阳用尽最后力气喊道,“通道!”
所有人心领神会,趁着巨像陷入内部混乱、无暇他顾的刹那,全力冲向那幅摇曳的逃生蓝图裂痕!
朴正雄最后看了一眼那胸膛长满菌丝、疯狂挣扎的仁王巨像,喃喃道:“朱子之理…终需我农家的粪壤来栽种…”
实学实践,以最粗粝也最生动的方式,完成了对理学框架的最后一击,也为文明,争得了最后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