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梅裳苦涩一笑。
还剩五百年……
延续梦境的五百年吗?
所以,我以往丢失的记忆,这便是真相?
倪梅裳深深地闭上了双眼,不过却因此一个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瞬间流了血。
倪梅裳赶忙放下手里的绣花针,无奈的看着自己被刺伤的手,正当她侧过脸往一旁翻找可用以包扎的东西时,突然,她感受到此前那只被刺伤的手指传来了一阵清冷的触感,使之她正在翻找东西的手不由顿了一下,她不敢去看,更要努力保持镇定的继续如常,稍有不慎就会因此露馅。
而所在她另一侧的男子则是面色平静看来,直至嘴角逐渐勾起一抹诡异的冷笑。
似在饶有兴趣的观察二人的神色,可眼底却暗含几分阴鸷。
倪梅裳,也可以是梦里的长见姒,从那次醒来她便被代入了这一角色,所有以往从未存在的记忆自她脑海中纷至沓来,刚开始她以为只是梦境过长,一时间难以缓和。
直至三日前,她忙于绣工的过程中心口处竟隐有一股刺痛感传来,刚开始以为的这一症状是最近伤心过度和失眠导致,便停下手稍稍缓和了片刻,后见有所好转也就并未太过在意了,可惜好景不长,不久,这种细微的刺痛又再次出现,经几次总是断断续续传来的细微刺痛到后来的逐渐清晰。
这种感觉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一时又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她终是无法承受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神色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颤抖不止的蜷缩成一团,面上,身上全是冷汗涔涔。
恍惚间,她看到了那个人。
噩梦所在,那个承载了她无数个悲伤与恐惧的日日夜夜。
感受现还存留于指尖那一清冷的触感,感受那一刺痛逐渐消退,垂眸间似依旧在找寻,可能用以包扎的一条细带在旁,随两片羽睫微微颤动了几下,直至那抹清冷脱离她的指尖这才回了神。
王城以外,嬴氏驻军分营。
外围重兵把守,内设的层层关卡皆是守卫森严。
位处这四方阁包围的中心有一块较大的习武场。此前已到了日落西山之时,而场地上有一手持长枪的少年,余晖中将他每一次动作都映于地面,凌厉而又矫健。
一袭红衣飞扬,恰似骄阳,竟也将这瑰丽的余晖比了下去。
在距离红衣少年不远的另一旁是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看着红衣少年身上汗水已浸染了一片,他说:“仄儿,还有五日你便正式迎来了成年,随时都会去往前线上阵杀敌。”
“我们嬴氏历代以来便一直效忠于帝王身侧,从军者应当做到保家卫国,誓死扞卫边疆,寸土不让,你为我嬴氏独子,也将作为引领一方抵御外敌的领军人,生来注定要肩负这一重任。”
嬴晨话未说完便一个眉头紧蹙,随即黑着脸执起他手里拿着的一根细长的木棒将还在练枪的嬴仄正在进行的动作轻松制止了,他说:“你这枪法到底是跟谁学的?每次一到这个时候就给你老子心不在焉,我前面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嬴仄疼的龇牙咧嘴,见他老爹又要一棒子下来便快速闪躲到一旁,有些欲哭无泪的嚷道:“哎!爹!爹!你轻点,轻点!再打明天可就练不了枪了!”
嬴晨虽然气的不轻,好歹止住了动作,嘴里却是一刻未停,就指着他骂:“你这臭小子!老子告诉你没到酉时你就哪儿也别想去。”
嬴仄委屈巴巴的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想以此让他心软,结果被无情瞪了回来,只能气馁的点头。
想他已经接连好几日不见了倪梅裳,心里特别想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如今偏院也就仅住了她一人,晚上应该会感到害怕吧?
后来他在习武时又一个不走心而出了两次错,气的嬴大将军最终忍无可忍的追着他满场地乱打。
是夜,此前已近子时,倪梅裳却如往常那般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里屋中,倪梅裳正坐于布架前继续刺绣,另一旁的靠椅上则坐了个朝鹤衣,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籍,似在认真阅文,可目前他所看的那一页已许久未进行翻篇。
直到少女终是坐直身子,后活动了一下脖子便起了身,而朝鹤衣原本停留于书上的视线也随之缓缓抬起,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才将目光转向她身后。
待彻底不见了少女他便又将目光转向距离自己身侧不远的布架上,染光中,映照出了一张宛若来自天上画里的谪仙一般极雅俊逸、极美出尘的面容,只是神态过于高冷沉静,如高山仰止,无端给人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一双极为清冷绮丽的凤眸隐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淡漠,被他绝美却是锋利的眼尾无形中滋生的傲气逐渐吞噬。
柴房。
倪梅裳正往一旁搬来一些木柴,后等到将它们摆入火坑要用以热水,只是在即将转身去寻那火折子时,火坑中一阵火光乍现。
倪梅裳微微一愣,后侧过脸看向了刚刚现身的褚微薰。
她不语,只沉默的看来,下一刻便伸手拿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火堆旁。
褚微薰则开了口:“再过段时日,你体内的邪气也将逐渐浓郁,五百年,这不仅仅是一次暴露自身的时间问题,还有衰老的预兆,明明有相应的解决方式,可你却丝毫没有一点危机感的继续如常,是打算坐以待毙吗?”
倪梅裳眸色暗淡的盯着面前的火光,片刻才道:“我不是上虞裳,便不会过多停留在我身侧,后世的我们也一直如此,永远保持一个相对的距离。”
“他能制止今日那场杀机,仅是我身上还存有几分她的影子,并非对我。”
褚微薰只觉此话甚为可笑。
“何来影子一说?你心中执念尚在,万年未退,难道要为一人止步不成?”
“何况,你的期限将至,那道下在你体内的海皇咒也将随时被触发,每一次的似万刃剜心你也可承受的住?”
褚微薰阴邪的看向她,一字一顿道:“而每一次的剜心也意味着你在逐步走向苍老,他看的到你的真魂。”
“是影子又如何?你也曾因一人放下初心,他亦会如此。”
“还是,你此时的心里又多了一个他?”
倪梅裳只缓缓摇了头并未说话,后又一直保持沉默,褚微薰见她这一反应,冷冷一笑,周身满是暴戾的寒意,仿佛下一秒便会一把狠狠扼住她的咽喉,往上一提。
他知道,她似乎放弃了反抗。
即便再如何不满,那只即将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暗暗放下了。
明明上一任圣女未能完全的任务可推至下一任圣女手中继续进行……
众天,至间。
——神海域│天神海尽头?天渊。
遗留一方天际的海,此前万籁俱寂,无尽的暗夜中,覆天荡漾了几许涟漪间逐渐形成一场巨大的漩涡,因生于天际,为至间两处归墟,所处南天,主生海,也是禁区。
漩涡里,一缕深蓝的光线自中处穿出一定的距离时,后触发封印,使之一道炽日现于暗夜,又瞬间被光线冲散开来,融于其中,却在仅剩的最后一道结界时最终选择再次回归天渊。
天渊下界为上岐神域,万年来,这片生于天际的海曾有几次异动,但从未冲破束缚它的最后一道防线。
尽头一片灰暗,不见生机,仅有无数的碎石随深海的水流缓缓而动。
位于天渊的顶端延伸出几条银色的光链,它们皆将悬空此处一深蓝华衣的男子四肢紧紧束缚。
在时间近乎陷入了静止的深海里,四周一片灰暗,他紧闭双眼,似沉睡,又因苍白的神色而失了生气。
他墨发如瀑,如流水一般缓缓而动,待散落于他面前的几许墨发随波逐流,虽未睁眼,却现惊鸿,似神非神,似魔非魔,美中生邪。
灰暗的空间冷寂而幽深,独有他携一抹深蓝,为此处添了光彩。
他周身晕染了圣华,在额前墨发有一刻拂向一侧,灰暗中隐现的一张冰冷死寂的面容透着一种神秘美丽的气息,额间一道深蓝的海皇咒也随映入的微光粼粼流现。
海面离他很遥远,却足够清澈见底,从尽头也能清晰看到海面上激起的层层涟漪,甚至用以间隔两地悬浮其中的一道华美无边的炽日神印。
相隔万里,视线止于上岐,炽日的下方为一处禁地,也是一座神墓,正对天渊入口,而悬至两地之间的炽日神印以中处一道神剑触发,若神印被破,神剑即陨。
也将瞬间坠往正下方的那座神墓,直入墓主眉心。
墓主为一名女子,她着一袭华丽的莲裳,静躺于一座水晶棺里,衣袂如瓣如浪,层叠飘逸,面上戴了一半面精致绝美的银具,发间一顶华贵无比的头冠。
二者天各一方,皆被一道无敢跨越的障碍阻隔,只能遥遥相望。
……
万蔺。
万籁俱寂,夜空中星河浩瀚,似朝中处一轮皓月聚拢,却又始终陷入一种孤独的氛围。
清冷的月光撒向大地,而倚靠于院落高墙的那棵桃树已结满了寒霜,在月光的映照下一派冰清圣洁,却又满身锋利,寒芒毕露。
霜树间,朝鹤衣倚于原位,这一夜下来,他每将手置于面前一次,手心处便有一缕邪气穿来,滞留其中。
只待邪气消散他便又一次将头靠于树后,一双极雅澈丽的凤眸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万年永寂的寒色,暗夜下,他遥望悬于天际的皓月,而四周寂静无声,眼里也为此生了几分孤寂。
里屋,是一夜未眠的倪梅裳,从她所躺的位置也能透过窗外看到院子里大半的桃树,今夜她便一直静静背对了一晚,想以往,她一般都喜欢面向着窗外而眠。
黑暗中,仅有窗外隐现微光,以往的入眠习惯能让她感知一份安心,就近段时日以来才逐渐改变了这以往的习惯。
直至深夜,毕竟凡人之躯,最终也逐渐陷入了沉睡。
百黎十五年,七月。
——北境│欠桦城,夜间。
城门上,经十日前以明折羽领兵征北的数月来,因期间各种指挥不当,频频出错,最终导致墨山关失守,只等带兵撤往下一城关欠桦城明折羽便派人日夜加大对欠桦城的防守与巡逻,不敢有丝毫疏忽。
若再失一城他可就罪加一等了。
前日,镇国公增派的一万精兵已全数抵达欠桦城,待过三日便正式向墨山关再度进攻,势必夺回这一丢失的城关。
夜色暗涌,欠桦城近十里一座山林外,一批手持火把正负责到此地继续巡察的守卫经与上一批成功进行轮值,当接过令牌的那一刻,前来轮值的这一批人马未见这上一批的侍卫长在转身的那一刻,黑暗中嘴角竟微微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下一秒只听身后传来一阵似乎有人倒地的声音,随即便见他抬手做了个手势,那些早已潜伏在方才前来接替的这批守卫身后丛中的黑衣人则快速将被一剑封喉的他们拖到身后的山林,此时的林中同样还躺了一批死法一致的守卫,看着应该也有个几十号人。
现已将负责日夜巡防这一方的蔺军成功取代,山林中潜伏了更多的雪军便逐渐浮出水面,后随那一侍卫长往欠桦城更近的方向秘密行动。
那枚令牌为欠桦城一关通行令,城外总共设有五次入城检查,欠桦城便是这最后一关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