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扶楹的传信落到白沧耳中。
他正在照看白绯和长生,螣和癞十八外出狩猎,落蘅在巡视领地,乍然听闻扶楹竟与澹月深入海域,白沧红唇倏地紧抿,眼睫低垂间,用尽全力克制住心头翻滚的忧虑。
雌性产崽本就凶险万分,此刻她身边只有澹月相护,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阿父!这就是雪吗?好漂亮呀!”白绯裹着厚厚的棉衣,趁着白沧出神,一溜烟跑到了竹楼廊下,仰起红扑扑的小脸,任由落雪淋了满头,兴奋地在雪地里转着圈。
她高兴极了,眨巴着被碎雪簌簌沾染的眼睫,呵出的白气浮在空气中。
长生坐在暖融融的竹床上,手里还抱着奶瓶,听到阿姐的欢笑声,懵懂地眨巴着七彩色的眼睛,望向窗外,当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时,他呆住了。
显然,对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来说,飘落的雪花很陌生,却也很美。
白沧抬眸望向竹楼外,靡丽的面容凝起沉重。
下雪了,这是寒季降临的征兆。
他指尖紧紧攥在一起,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阴鸷,他没忘记澹月的话,落雪时,海水会变得极寒冷,幼崽很难熬过这样的温度,更会让雌性产崽变得危机重重。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几乎转瞬就覆白了整个地面。
就在这时,簌簌落雪的黑鳄沼泽外,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大轰鸣。
正在玩雪的白绯吓了一跳,手里攥着的雪团吧嗒掉到了地上,她慌忙扑到了白沧身后,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摆,声音里满是不安的颤意:“阿父?”
白沧眸子骤沉,暗金色抹额闪烁着冷冽的光。
他大步踏出竹屋,站在廊下,朝声源处望去,漫天飞雪立刻沾上他修长的羽睫。
那里,是落蘅巡视的地方。
大雪阻隔了他的视线,但轰鸣声中,混着许多兽类的嘶吼声,应是有强敌来犯。
白沧艳盛的眉眼紧绷,寒风拂过他的衣摆,带起一阵杀气。
他不能走。
既然强敌来犯,那代表黑鳄沼泽已经不安全了,团子和长生不能独自待在竹楼。
如今,只盼着螣察觉到异动,尽快赶回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楹因生产,被澹月带走了,否则更难安心。
上一回苍山部落时,阿楹忍着生产剧痛,踏着雨幕,裹挟着满身血腥气,为他挡下一切明枪暗箭,那一幕,他永远都不会忘,这一次,还好她不在。
“阿父……”白绯冰凉的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指尖。
白沧倏然垂眸,雪粒子融入他琥珀色的眼睛,化开了他眼底猩红的戾气。
黑鳄沼泽边缘。
落蘅凝视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兽人,紫瞳微缩,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
十几个部落的战士汇聚于此,有天空盘旋的飞行兽人,地面奔跑的陆地兽人,也有在溪流中冒出头颅的水生兽人,数量之多,竟比部落交易大会时还要惊人。
他们行走间,连大地都在隐隐震颤。
在落蘅打量他们的同时,这些兽人们也正死死锁定了他。
“这不是部落交易大会上那个捏碎自己心脏的雄性吗?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嗤,和堕落兽人厮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早被邪灵附体了!”
“这一次整个北山的部落都来了,不把堕落兽人铲除干净,绝不回头!索性把那个邪门的雌性和她的雄性都抓回去,献祭给兽神,让兽神不要再将灾祸降临北山。”
“……”
兽人们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怒斥。
率领部落前来的是个霸王龙兽人。
他身躯庞大,从人群中走出来,竟灌木压断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霸王龙兽人强大,喷出的喘息都能将周围的草叶压得贴在地面,他一双眼死盯着落蘅,一瞬不瞬看着他额心璀璨的九星纹路,半眯起眼,眼神里裹挟着忌惮。
他抬起覆满了鳞甲的前肢,示意兽人们噤声,这才道:“九星极境兽人,是北山难得一出的巅峰战士,不该和堕落兽人为伍,交出那些污秽,我们立刻离去。”
他口中的腥气喷在落蘅脚边,桀桀冷笑:“若不交,今天你这九星极境也要葬在这肮脏的黑鳄沼泽里!”
霸王龙兽人话音刚落,身后一众兽群齐刷刷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落蘅静立在大雪中,紫瞳平静,没有回应半个字。
他修长的身躯向前踏出一步,稳步踩在泥土上,纷飞的大雪中,粗壮虬结的藤蔓拔地而起,宛如巨蟒一般交织成一道道高耸的荆棘墙,横挡在黑鳄沼泽前,不让这些人突破半步。
霸王龙兽人瞳孔骤缩,旋即发出一声冷笑:“好,很好!”
他暴怒的吼声震得空气都凝滞了:“既然你要和堕落兽人一起死,那我也不拦着!”
话落,他粗壮的巨尾扫断三人合抱的大树,身躯上鳞片炸开。
这像是一个开战的号角,刹那间,兽人们动了。
他们如浪潮一般,朝藤蔓蜂拥而去。
犀牛鳄鱼牤牛等皮肉结实的兽人战士率先化形,覆着鳞甲的蹄子践踏地面,白雪飞溅,满是泥泞,飞行兽人利爪撕裂风雪,小巧的兽人则扑向藤蔓墙,啃咬起来。
藤蔓猛然暴起獠牙,碗口粗细的藤枝绞杀兽人,利刺扎破血管。
落蘅站在藤蔓后方,脸色苍白,九星纹路却灿若繁星。
他所操控的藤蔓如同死神的镰刀,每次绞杀都精准至极,鲜血喷洒而出,落在地上将积雪染红,蒸腾出一缕缕热气,整片黑鳄沼泽瞬间化作沸腾的绞肉场。
但兽潮实在太多了,断裂的藤蔓再生的速度变缓了许多。
霸王龙兽人也瞧出了九星极境兽人的难缠,喉间发出特殊频率的吼叫声。
霎时,穿山甲兽人们齐齐就地挖掘,碾出一条条通道,水生兽人则尝试着突破溪流中不算严谨的藤蔓,一旦突破了落蘅的防线,一切就会变得极为容易。
远处的林间,螣跃上巨木,看着不断轰鸣的黑鳄沼泽边缘。
他漆黑到泛着墨绿的眼瞳似穿透暴雪,落在竹屋的方向,好看的眉眼间泛起寒凉戾气,从树梢上一跃而下,发尾的白划出清冷的弧光。
癞十八也听到动静,神色难看道:“北山部落的兽人们都来了。”
螣像是没听到一样,快速朝黑鳄沼泽赶去。
癞十八瞳孔一缩,喊道:“你疯了!即便是九星极境,在兽潮下也会被碾成粉末!”
螣不仅没有停下脚步,速度反而还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