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自然无暇去顾及癞十八在想什么。
有了决定后,当即给清澜准备了一些猎物,又让他带走了些厚实兽皮,有了准备,当夜,清澜就离开了黑鳄沼泽,朝着霜原部落的方向疾行而去。
接下来两天,扶楹就像是易碎的水晶,被澹月紧紧盯着,没能离得了他的视线。
日常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给幼崽做做胎教,给照月花施肥晒月亮,偶尔抱着它说说悄悄话,叶片舒展,偶尔轻蹭她的指尖,像是在回应,只是不知逆什么才能回来。
澹月温柔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至于其他几个雄性,也都各自忙碌起来。
扶楹的几个伴侣皆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寒季将至,他们也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有的外出巡视领地,确保黑鳄沼泽的安全,有的深入密林,赶在狩猎季的尾声多准备些猎物,储备足够的食物,也有负责拾柴的,院里堆出了高高的柴火垛,这都是扶楹交代的,还有的留在部落,照看幼崽,处理一些其他琐事。
一切井然有序,各处都已经置办妥当,只静等寒季降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风渐起,天气也越来越寒冷。
然而,第一场雪迟迟未落,清澜也一直没回来。
这天,扶楹倚靠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指尖轻扣着扶手,隆起的腹部盖着一张柔软蓬松的兽皮,她看着簌簌而落的竹叶,寒风拂过,吹得檐上的贝壳饰品发出细碎轻响。
一旁架起的火盆里劈啪作响,焦糖般的甜香味在冷空气里弥散。
澹月单膝跪在灰盆旁,蔚蓝色的长发垂落肩头,手中的火钳扒拉出里面的红薯,他仔细剥开溢出糖浆的外皮,露出里面金红剔透的红薯肉,像是蜜糖一般。
“趁热。”澹月将烤红薯递到扶楹唇边,浅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跃动的火光。
目光扫过她浑圆的肚腹时,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本该降生的幼崽一直没动静。
竹檐外,暗灰色的云层沉甸甸的,想来第一场落雪就是这几天了。
扶楹轻轻摇晃摇椅,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齿间碾开了烤红薯香甜绵密的口感,貌美兽夫在侧,似乎刺骨的寒风都成了陪衬。
这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她眨了眨眼,偏头看向澹月,正撞进他漾着笑意的眸子里:“我想听你唱歌。”
澹月眉宇间散发出温柔的气息,弯唇一笑,顿生波光粼粼:“好。”
他薄唇轻启,悠扬动听的小调从喉间溢出,像是一捧温好的蜜酒,将凛冽的寒风都酿成了缠绵的暖意,扶楹望着他精致的侧脸,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歌声戛然而止。
扶楹攥紧藤椅的扶手,身下涌出一股热流,柔软的兽皮瞬间被浸透。
她坐起身,低头看了一眼,朝脸色苍白的澹月平静道:“。”
听到这话,一直藏在扶楹腰袋里的雪貂探出头来,“嗖”的一声蹿了出来,安静蹲在廊下,紧紧盯着她圆滚滚的腹部,却也只是看着,没闹出什么动静。
澹月手里的火钳则“当啷”一声落地,脸色煞白。
他是第一次当阿父,看着扶楹捂着高挺的肚腹,满头冷汗涔涔时,整个人慌了神。
扶楹深吸一口气,蹙眉说道:“去海里。”
澹月如梦初醒,将人打横抱起,跑向竹楼不远处的沙滩,蓝发在风中扬起细碎的流光,怀中伴侣的每一声压抑喘息,都让他心头剧痛。
“阿楹,还能化形吗?”澹月凝视着黛眉紧拧,因阵痛而唇色苍白的扶楹,手指有些颤抖,声音更是低哑至极,因慌乱,浅蓝色的瞳眸染上了几分血色。
扶楹指尖拂过他紧绷的下颌,轻声道:“入海吧。”
澹月薄唇紧抿,像是压抑着强烈的情绪。
“哗啦——”
浪花飞溅的刹那,澹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跃入海水中。
被水流包裹的瞬间,扶楹下身绯色鳞片渐次绽开,绯色鱼尾如一簇火焰。
她仰起脖颈,长发如海藻般随水流涌动,她唇瓣微启,眉尖紧蹙,疼痛令她身体有些痉挛,陆地上的一切喧嚣都骤然远去,只剩澹月的呼吸声。
岸上,雪貂看着一缕染血的银沙,漆黑的眸子动了一下。
海流轻旋,澹月如一道湛蓝的闪电,游至她身侧,结实有力的臂弯稳稳扶住扶楹的腰肢,鱼尾掀起细碎的浪花,蔚蓝的鳞片在海水中泛起泠泠冷光。
扶楹额头抵着澹月的颈窝,下唇咬得发白。
腹中收缩的阵痛越来越密集,可幼崽却不乐意出来。
澹月浑身颤抖,鱼尾轻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伴侣,只能将发颤的指尖贴在她紧绷的腹部,轻轻抚摸,希望小家伙不要再折腾自己的阿母了。
天不遂人愿。
在焦急的等待中,海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
澹月倏地抬头,浅蓝色的瞳孔在暗流中收缩成一道细线。
原本清透的海面上,此刻一片暗沉,莹白的雪花在触及水面时,瞬间就消失无踪,时间久了,整片海水都被浸染了刺骨的寒意。
“下雪了。”澹月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他手臂将扶楹圈得更紧了,浅蓝色长睫上沾染了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别的什么。
鲛人幼崽最忌寒冷,偏偏在这紧要关头。
“乖,快出来……”澹月低声哄着,嗓音在海水中愈发动听,尾音却极慌乱。
他精致的脸颊上满是焦灼,眼尾泛红,渐渐地,尾鳍摆动的频率都乱了节奏。
扶楹身子微微颤栗,绯红的鳞片间渗出灼热粘稠的血液,在海水中晕开淡淡红雾。
她苍白的唇瓣翕动,轻轻吐出一句“下雪了,清澜还没回来。”
澹月掌心扣住她的后颈,低头抵着她冰凉的额头:“等幼崽出生,他就回来了。”
海面上飘落的雪影越来越密集,海水正以可怕的速度降温。
澹月蔚蓝的鱼尾猛地一摆:“阿楹,我要带你到海底去,那里的暖流能护住幼崽。”
扶楹点了点头,仰头看看海面,指尖掐诀,一缕流光倏地破水而出。
澹月将她往怀里紧了紧,鱼尾掀起一道湍急的水流,带着她游过水道,往深海中快速游去,他蔚蓝的长在水中铺展,眼尾洇开一抹绯红,胸腔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焦灼。
海底暖流渐渐裹挟而来,澹月却仍觉得不够快。
扶楹窝在他怀里,每一次痛苦的喘息都像是一柄利刃,剐在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