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卧房,诚如韩景渊所说的那般,和素园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
正确来说,东西要比素园的精致贵重。
素园是商贾家宅。
此地是王府,陈设方面自得彰显王侯的贵气。
韩景渊说:“房内一切陈设,全是内务府操办的。明日还会有一批赏赐送过来!”
她问:“怎么赏得这么多?”
他反问:“多吗?我在边关厮杀六年,除求了一个娶妻自由的请求外,没求过其他。
“陛下说了,待我成家日,送我府邸,赐我家什器皿,划分良田,赏我金银珠宝……我随便要了点,省得他觉得我什么都不要,心里反而不踏实。”
她:“……”
这个时候的皇上,对于这个外甥,应该是相当喜欢的。
可同时,又在忌惮。
赐下这么多侧妃,其实是想控制他。
帝王家的心思,恩威并重,立功时光鲜,一旦触逆龙鳞,顷刻间满门倾覆。
……
到了相对熟悉的环境,谢兰台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
她去净房洗漱,春祺和冬禧在边上伺候。
春祺轻声问:“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姑爷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小北王?”
冬禧也惊奇:“是呀,阿逐把我们接过来时,奴婢们都懵掉了。您一下就变成王妃了!”
“我也懵掉了。”
谢兰台洗着脸,良久才吐出一句:
“到现在,我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莫名其妙,我就成了安北王妃。这和我想要的生活,完全不是同一种……而且,他还要纳四个侧妃。”
蹙了蹙眉,她长叹。
冬禧温温道:“姑娘,王爷定是喜欢你的,这段日子我们都有看在眼里。即便侧妃进府,也是以您为尊。日后,姑娘只要早早诞下世子,巩固了地位,也没什么可怕的……”
春祺却道:“男子的确不长情,姑娘倒不如借着王爷的势,做点生意什么的,只要手上有钱,哪怕男人移情别恋,也能过得好好的。”
这倒是很合谢兰台的心意。
女子实不宜将一切希望放在郎君的良心上。
从净房出来,房内已不见韩景渊。
金二娘从门外进来,端来一碗药,说:“王爷去了书房,叮咛奴婢送来安神药汤,请王妃服下,早早休息,不用等他。”
正好。
她现在也没精力和他折腾,喝了那药,就上了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了过去。
春祺和冬禧跟着金二娘退出来,去了耳房的丫鬟屋。
“金姐姐,你一早就知道姑爷就是小北王,是不是?”
冬禧好奇地问。
“我是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来伺候小北王妃的,也是那时才知道小北王长得是这样一副模样。之前,小北王一直戴面具,宫里估计没几人识得小北王的尊容。”
金二娘微微一笑:“王爷很珍视王妃。”
“再珍视也就这样,王爷不是马上要纳侧妃了吗?之前,姑娘嫁得匆忙,都没什么宾客,礼节也不隆重,回头四侧妃进门必是大礼相迎,光婚礼,就能把正妻比下去。”
春祺轻轻一叹:“姑娘在王府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金二娘淡淡道:“纳不纳侧妃,已经不是王爷说了能算的?身在这个位置,很多事,已由不得王爷自己作主。”
春祺沉默,心下还是替姑娘憋屈。
*
韩景渊去了书房,见的是赵丹侠。
赵丹侠面色无比凝重。
韩景渊坐到书桌后,目光犀利:“终于出宫了?下午宫里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陛下下令关了宫门。”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宫门关得严实,来人报得有点晚,他还不知道。
这不,他找人等在宫门口,宫门一开,就把赵丹侠载来了。
“宣王中毒。正在急救。是有人故意投毒。所以陛下就把宫门关了。直到刚刚才放所有人出来……”
赵丹侠吁着气,倒了一盏茶水咕咚咕咚喝着。
宣王中毒?
韩景渊眸光一幽:
之前谢兰台说过的,想不到竟真的发生了。
“查出谁下的毒吗?”
韩景渊沉声发问。
“下药的是一个宫中姑姑。见逃不掉,直接抹了脖子,死之前,只留下一句话……”赵丹侠面色肃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奉先太子死得太冤,报应要来了。”
韩景渊浑身一震:竟是奉先太子生前的拥护者下的手?
不对。
单纯给宣王下毒,对帮助奉先太子洗刷清白,根本就没什么用,难道是当年奉先太子之死,和皇后有关,所以想毒死宣王,让她没了皇子夺储?
“今天,但凡留在宫里的人,全被查了一个遍,还好你和嫂子先出来了,太妃也早早离开了。”
赵丹侠轻轻说道:“之前,我听说皇上想立宣王为太子。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皇上非常震怒。除了宣王,宣王唯一的儿子也中毒了。据说是喝了同一杯水所致。”
对方的目标肯定是宣王。那个孩子估计是被意外连带。
“毒能解吗?”
“不知道。”
赵丹侠摇头:
“我瞧御医们面色很严肃,感觉问题有点严重。”
两个人私下聊了聊,暂时想不出是谁下的毒手。
赵丹侠离开后,韩景渊就马不停蹄回房,想问一问谢兰台,关于宣王中毒一事,前世,她知道多少?
进到屋内,却见她睡得酣甜,手上,还抱了他的枕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流露着本能的防备意识。
这孩子啊,还是太缺乏安全感。
这一个月,时间太匆匆,他又忙,没多少空闲和她培养感情,所以,她宁愿选择自我保护,而不是全身心地信任他。
不过,这至少证明她有主见,也证明她对男人已无好感——前世的事,伤透了她的心。
伸手,他摸摸她的细额,去洗漱了一番,回来后将她怀里的枕头放好,钻了进去,搂她入怀。
而她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眼都不睁一下睡了去。
“小东西,醒着的时候,这么抗拒我,睡着了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就爱往我怀里钻……”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轻叹。
*
这天晚上,谢云岚回到家后,看到父亲迎了上来,一脸的眉开眼笑,说:
“岚儿,好岚儿,这一次,你真的算是给爹爹我涨脸面了。刚刚我去盘了盘家中的钱财,你放心,等你进王府时,爹一定给你备上丰厚的陪嫁……”
谢云岚却把谢靖拉进了书房,面色凝重道:“爹,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劲。我嫁给小北王,恐怕得不了半分好。”
她没提宫中发生的事,宣王中毒的事,她不关心。
“怎么会?有宫中贵人暗中扶持,你进去哪怕当侧妃,日子也能过得很体面。”
谢靖的语气,显得无比坚信。
“可你知道小北王正妻是谁吗?”
谢云岚磨着贝齿,目露恨意。
“谁?我没问传旨的公公。”谢靖眼皮直跳:“该不会是嘉玉公主吧!”
“不是,是你五女儿——谢兰台。”
她恨恨咬出这个名字,心里那是越想越恨。
谢靖惊直双目:“谢兰台?”
“对,小北王就是那个姓韩的。”
她越想越心慌,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爹,您想啊,之前您几次三番要拆散这桩婚事,现在,小北王同意我嫁进去当侧妃,这很不对劲。”
谢靖惊坏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小北王就是韩景渊!
这怎么可能?
想他先是在石头县,想把兰台送给沈九万;紧跟着把小北王的侍卫沉了塘;几天前更是和柴义里应外合,想毁兰台名节……
一次又一次,他在他眼皮底下干坏事,可他一直没拿小北王的身份来压他,为什么呀?
他惊骇地在原地来来回回打转,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想明白了:
韩景渊一直没动他,是因为他是谢兰台的父亲。他要给谢兰台面子。
之前,谢兰台名义上嫁的是韩景渊——作为一个商贾的岳父,名声被搞臭,他是无所谓。
一旦谢兰台成为小北王妃,岳父名声臭了,王妃会被人瞧不起。
所以,之前,梅音要放妾书,谢和要把她过继过去。
这一切全是小北王在暗中铺路,全为了抬高他王妃的地位。
如今,谢兰台可以对外说:她是谢和的过继女。
谢靖气得双眼猛翻,“哎呀”喊了一声,直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本以为,只要云岚嫁给小北王,他的锦绣前程就来了,现在呢,他赫然发现自己得罪了一个不得了的祖宗。
以后还有什么前程?
搞不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圣旨已下,这个侧妃是必须要去当的。岚儿,你听我说,日后你进了门,如果这对混账东西敢亏待你,你就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我算是明白了,贵人为什么让你进门,就是想让你去破坏他们好日子的。”
这一刻,他总算领悟了贵人真正的目的。
谢云岚皱眉,想到自己已吃了那颗毒药。
行,待她进门,如果小北王待她们这几个侧妃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她可以忍一忍,否则,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谢兰台付出最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