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太太冲她和韩景渊微微一笑。
不。
不对。
老太太心明眼亮着呢。
她这是故意的。
而韩景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当场抱拳道:“孙儿听您的。”
竟轻易就应下了。
谢兰台深深吸气,衣袖下,粉拳攒紧,心里翻起一层又一层的惊涛骇浪。
这一刻,她忽想到前世种种。
她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就成了陆霄的小妾,兢兢业业多年,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谢云岚在婚后处处刁难她,夺她管家大权,挑拨她和陆霄的感情,最后生生被绞杀,一尸两命。
原以为这一世,可以躲开和谢云岚的纠缠。
嫁一个不起眼的韩家,她可独享夫君,结果,最后竟和前世一样的境遇——共侍一夫。
前世,谢云岚求萧临不得,嫁陆霄,夺她一切。
如今,谢云岚求嫁萧临,反是自己先一步嫁给了萧临。
思绪在翻转间,她听到皇后在说:“还有两个名额,这样吧,我推荐一个:太后的身边人江鸢是个妙人儿,又懂医术,等入了王府,将来随军边关,也可帮到潜之一二,太妃以为如何?”
皇后本来是想让嘉玉做韩景渊正妻的,如今萧临正妻已娶,自不能让嘉玉为妾,她干脆就推荐了江鸢。
可没安什么好心。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落到了太妃身上。
太后跟着附和了一句:“刚刚鸢丫头也有所表示,如不能如她所愿,往后也嫁不了好人家了,如此也好。梅妹妹,你说呢?”
韩老太太温温点头:“只要英国公府不嫌弃将嫡女嫁给潜之当侧妃,委屈了自家姑娘,我没意见。潜之,你有意见吗?”
韩景渊马上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祖母,只要不动谢氏正妃的利益,其他事宜臣听命就是。”
祖孙俩这一唱一和,直接堵了有心之人欲重提娶平妻的可能。
太后借着喝茶,一句都不说。
乾帝笑笑,一锤定音:“依你。”
一顿,他看向始终不说话的萧怀义:“还有一个名额。萧卿,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你有想法吗?”
萧怀义忙道:“臣推荐一人,江南郡王府的余袅袅,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潜之从小性子就沉稳,太过于冷静,身边有个性格开朗的,是好事情。”
谢兰台听着暗暗一叹。
想不到啊,刚刚和自己比赛的那几位,最后竟都入了韩景渊的后宅。
乾帝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就这样决定了。朕立刻下旨,一个月后完婚。”
韩景渊立刻叩头:“谢主隆恩。”
一场书房内的闲话家常,生生就把四个姑娘的命运给决定了。
这一刻,谢兰台心思是何等的复杂。
前世,小北王只娶了一个妻子,这一世居然会一娶娶了一个正妃,四个侧妃。
如此和前世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他的命运,最后会是怎样的?
那一刻,她只觉脚下虚软,就像在梦里一般。
为此,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在提醒她:
真的,她真的嫁给了小北王,真的成了王妃。
并且,她还得和四个贵女一起共享一个男人。
命运啊,在捉弄她。
一定是的。
*
少顷,一道圣旨传去了御花园,内侍将江鸢、谢云岚、秦琉璃、余袅袅寻来。
待贵女们恭敬跪好,大太监才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英国公之女江鸢,端庄淑敏,精通岐黄;谢氏云岚,舞姿倾城,才情出众;秦琉璃英气凌云,剑术卓绝;余袅袅娇俏可人,性情温婉。四女皆德容兼备,宜配良缘。今特赐为安北王为侧妃,共侍一夫,以成佳话。
“尔等当恪守妇道,和睦相济,辅佐正妃谢氏,勤谨奉上,毋负朕恩。钦此。”
一时御花园炸开了锅。
谢云岚难以置信,自己竟真的被选中,成为了小北王的侧妃。
虽然是侧妃,但是她也是满心欢喜的,激动的眼泪莫名就流了下来。
唯一让人生恨的是:这样一来,谢兰台成了正妃,自己是侧妃,一辈子要矮人一等。
秦琉璃只微微一笑,她四下寻望,想看到那个俊拔的男子,心尖还是酸涩的。
她看出来了,小北王和王妃关系极好,她们这样横插一脚,只怕得不了好果子吃。
余袅袅则撇了撇嘴,很不满。
她不想和那么多女人共侍一夫,可是圣命难违啊,烦人,实在烦人。
江鸢面色面静,瞅了其他三女一眼,脸上并无喜色。
四个侧妃,就属她出身最高,那个余袅袅,只是东郡王的养女,其真实身份是某一小将的遗腹子而已。
她又是太后的人,往后头,待她进了安北王府,想要拿捏正妃,不难。
这时,英国公和夫人把女儿悄悄拉了过去。
到了无人处,英国公夫人长长一叹,心生不舍:“你呀这是何苦,老太太让你放弃这桩婚事,偏你入了魔,非嫁给萧临为侧妃,纵然他萧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可你这样为妾,有多委屈?”
英国公沉沉道:“后悔还来得及,爹爹拼掉一张老脸,或可为你退了这桩婚事……”
江鸢却一脸坚定:“爹,娘,女儿倾心萧临,此生非他不嫁。那谢兰台不过一个庶女,凭我才学,来日定能将她踩在脚底下……你们无需多劝。”
英国公直摇头。
很快,四道圣旨下到了这四家府上。
谢靖听说谢云岚真的被旨给了小北王,开心地抚掌直笑——今天,他称病没去,是因为谢和不让他去。
他让他借生病,早点借病故离开大乾。
如今,小北王真成了女婿,想让他病故,绝无可能。
未来,他还有大好前程。
如果云岚能给小北王生个大胖小子,那他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
而彼时,韩景渊根本懒得去见那四个侧妃,径自拉着谢兰台出了御花园,离了宫门,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上,谢兰台低垂眸眼,一声不吭,心神久久难从今天发生的事当中回过神来。
韩景渊盯着她看,忽伸手牵住她的小手,引她注意。
谢兰台果然回神,想收回手,却被他牢牢锁住,耳边听到他在说:
“谢兰台,你很喜欢秦琉璃吗?喜欢到想让她进后宅,陪你过日子?”
这叫什么混账话?
谢兰台被他气笑了。
坐在马车内,他已经摘了脸上的面具,那张俊朗阳刚的脸孔,在眼前那样地招摇——明明这人是自己的夫君,可如今,他却觉得无比陌生。
成婚已一个月,她对这位夫君的认知,依旧是如此的浅薄。
她抽回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闷声道:
“小北王说笑,不,现在是安北王了,那是长公主特意给你选的,长得好,又擅长武艺,与你不是很配吗?”
看着小丫头不着痕迹地和自己划清限界,韩景渊唇角一勾:
“夫人倒是体恤,不光照顾到了婆母,又体贴地帮我想到了,那你呢,你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谢兰台假假一笑:
“秦姑娘是宫中贵人为你挑来传承子嗣的,我定不负妻子本分,好生与她相处。日后,姐妹们为你开枝散叶,也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得好假。
可表面看,又看不出半分假,好像全是发自内心的。
韩景渊咬了咬嘴皮,她越是端庄大度,就越是憋着火:
“哦,原来我家夫人这么大度,之前我还在担心,你会恼我,现在我知道了。祖母果然给我娶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啊!”
贤良个屁!
她能不答应吗?
谢兰台体面一笑,故意拉开了车帘,往外张望,忽说道:“这边离谢府很近,王爷,请在边上停车,我想去看看祖母……”
她看到赶车的是阿逐,立刻唤道:“阿逐,停车,我要去谢府……”
阿逐却没停车。
她急了,干脆直接要钻出去,却被身后之人拉了回去,她柔软的身子,滚到了他怀里,一双铁臂将她轻轻箍紧了。
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躲成这样?真要有气,撒出来。”
韩景渊禁锢着她。
她平静,转开头,一本正经道:“我挂心祖母而已。”
“嘴硬。”
“没有,放我下车。”
谢兰台无比冷静地叫着,可心里已经有委屈在悄悄地积少成多,慢慢汇成河流湖泊,那委屈的巨流在一点一点形成。
“不放。阿逐,去新府邸。”
他吩咐道。
阿逐在外头应“是”。
谢兰台越发委屈了,身边果然得养自己人,否则,受了委屈,想跑都跑不掉。
她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韩景渊看着她,低低道:“我们寻个地方,平心静气聊一聊……我……”他又望了一眼,见她不理自己,也就不说了。
没一会儿,阿逐在门外头说:“郎君,新府邸到了……”
“知道。”
他看着始终不理自己的小妻子,温声道:
“皇上早两日就把府邸赐给我了。我们去看看以后的新家?”
谢兰台冲门外望了又望,又瞅着韩景渊看了又看,那的确就是前世皇上赐下的小北王府。
很多次,前世的自己曾在王府外头走过,感慨被小北王娶进门的秦琉璃——一个小官之女却赢到了最后。
不曾想,这一世,自己成了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同时又有那么多的女人要一同入住。
刚刚在宫里,感觉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切正在发生的事,好像与己无关,身边戴面具的男子,也与己无甚关系。
但现在,她的心境,莫名就崩了。
忽然之间,她想:
这个家,她不想要了。
这个男人,她可以舍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