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室内突然泛起一阵银白色光晕。五人警觉地抬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凭空浮现——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负手而立,一袭白色长袍无风自动。
她神色冰冷至极,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透着令人心悸的淡漠疏离,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众人心头一震,这般神态,不就是他们在幻境中看到的长大后的蓝湛蓝忘机吗。
“不负责任的父母。”少女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几分蓝忘机似的清冷,“若非本座干预,主人与道侣必将重蹈覆辙。”
她悬浮在半空,目光复杂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在魏长泽夫妇身上停留时带着几分审视,看向青蘅君时隐含责备,面对蓝启仁时则是不加掩饰的失望,最后落在白昭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这些人在她看来,虽然都是好人,却都有各自的缺点,干出的事件件离谱,让“灵”无法苟同。
崔雪回眼睛一亮,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就是阿婴的‘神仙姐姐’?”
少女冷哼一声,腰间的莹白长笛微微颤动:“本座陈情,主人的法器化形。” 她说话时下颌微抬,连这个动作都与蓝忘机一模一样,让人忍不住眉心直跳,“主人命我守护此世历劫。”
魏长泽若有所思道:“难怪前几日阿婴最终决定要学吹笛子...... ”
“陈情?”蓝启仁心中惊骇, “莫非是幻境中那支鬼笛...... ”
那支笛子威力巨大,可操纵凶尸、怨灵、傀儡为己所用,令仙门百家万分忌惮,是人人想要,却唯有魏婴可操控的诡道法器。
少女眸光一冷,一股无形的威压顿时笼罩整个寒室。五人同时感到呼吸一窒,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肩头。这威压转瞬即逝,却足以让他们明白眼前之人的强大。
“莫要将本座与凡间之物相提并论。” 她冷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转而神色一肃: “主人与其道侣乃神界至尊,此番下界历劫自有使命。你们只需记住——若再辜负他们,本座决不轻饶。”
话音未落,她抬手掷出两枚储物戒。戒指悬浮在青蘅君与魏长泽面前,戒面镶嵌的玄晶中似有星河流转。
她的目光在五人脸上逡巡,最终停在青蘅君身上,声音虽轻却重若千钧:“七日之内,彻查姑苏旧案。那些蛀虫,该清理了。”
又转向魏长泽,语气依旧冰冷:“这些资源,足够你建立一个可以保护主人的势力,希望你们…不要让本座失望。”
魏长泽接过戒指的瞬间,海量信息涌入脑海——上等功法典籍、珍稀材料清单、灵脉分布图,甚至还有一套完整的护山大阵布置方案,其精妙程度远超当世任何仙门。
“这些功法...... ”青蘅君突然失态地惊呼出声,灵识扫过戒指里的玉简,“竟能直指渡劫期?”
陈情依然保持着那副刻意为之的清冷端方姿态,淡淡道:“此界天道沉睡,功法残缺,你们修炼的功法最多到金丹。”
她指尖轻点,五道温和的白光没入众人眉心,“本座已为你们修补残缺功法造成的损伤。”
白昭突然上前一步:“阿湛他……”
“主人和他的道侣自有其缘法。” 陈情打断她,语气稍缓,目光扫过崔雪回,难得解释了一句:“主人现在…只是你们的孩子—— 凡人魏婴。”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雾消散。
寂静重新笼罩寒室,五人面面相觑。蓝启仁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发抖,阿湛和阿婴…竟是神界至尊转世?他脑海中闪过追着阿湛嬉闹的小团子,喉间突然像是被什么哽住,三千家规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不过是蝼蚁自以为是的妄言。更可笑的是,自己竟还妄想用这些规矩束缚他们。
魏长泽死死盯着掌心的储物戒,戒面上流转的光华仿佛要灼穿他的眼睛。那些远超此界认知的功法阵法,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压在心头。作为父亲,却要靠他人赐予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孩子,这个认知让他咬紧了后槽牙。
崔雪回想起自己儿子活泼顽皮的样子,眼眶微微发热。无论阿婴是什么来历,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会为一只蝴蝶兴奋大叫的傻儿子。
青蘅君和白昭也陷入短暂的沉默。
青蘅君看着妻子沉静的侧脸,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逃避,心中满是愧疚。白昭则攥紧了衣袖,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她竟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辜负了那个本该被她捧在手心的孩子。
“这位…陈情姑娘,明明本性并非如此,却偏要模仿阿湛的做派。”白昭若有所思道。
崔雪回轻笑出声,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看来是以为阿婴就喜欢这样的……这小器灵,倒是有趣得紧。”
魏长泽从戒指中取出一卷泛着金光的图纸,沉声道:“当务之急是选址建府。西南方三百里处有处灵脉,正适合建立根基。”
青蘅君郑重点头:“若有需要,蓝氏愿倾力相助。”
窗外忽然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估计是孩子们课间休息,久久看不到父母,才寻了过来。魏婴不知怎么挣脱了长老的看顾,正拉着蓝湛在草坪上追逐。蓝涣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生怕两个弟弟有什么闪失。阳光透过云层,为三个小小的身影镀上金边,恍若画卷。
蓝启仁望着窗外,突然道:“兄长,那些家规……”
“改。”青蘅君斩钉截铁道,目光坚定,“阿涣和阿湛不必再受那些束缚。蓝氏内部的问题,也该彻底清算了。”
他说完这句话,小心翼翼地看向白昭,却只看到她微微点头的侧脸。
白昭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双手,指尖在袖中轻轻颤抖:“作为父母,我们自当尽责。”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近乎疏离,“但我与阿湛,不会留在云深不知处。阿涣是未来宗主,该他的不能少。”
青蘅君站在原地,看着妻子决然的模样,终于明白,有些裂痕,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弥补的,但他会尽此生所能,哪怕要用余生来偿还这将近十年的亏欠。
崔雪回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微微叹息一声,走到窗边。看着自家儿子一个飞扑把阿湛扑倒在草地上,两个小团子滚作一团,她心情大好,不由轻笑出声:“看来某些缘分,是天注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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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大人刚踏出寒室门槛,一团朱砂红的身影就如小炮仗般冲了过来。
“阿娘——!” 魏婴一头扎进崔雪回怀里,高马尾上的红发带甩出一道欢快的弧线。崔雪回看着儿子鲜活的小脸,想起幻境中那个被江家算计致死的少年,心头一痛,将孩子搂得更紧了些。
“湛哥哥快看!” 魏婴扭着身子朝后招手,“我找到阿娘啦!”
他转身又扑向父亲,魏长泽却已经抢先一步,大笑着将儿子高高举起:“我们阿婴想爹爹了没有?”
小团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衣袍随风轻扬:“想!特别想!” 他咯咯笑着去摸父亲的脸,“阿爹举高高!再高一点!”
魏长泽将儿子轻轻抛起又稳稳接住,眼中满是宠溺。崔雪回看着丈夫难得开怀的模样,再看看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心头又暖又涩。
幻境中那个连父母面容都记不清的孩子,如今正被捧在手心里疼爱,这一次,定要让阿婴在父母的宠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
“湛哥哥快看!我阿爹力气可大啦!” 魏婴在父亲怀里扭来扭去,朝蓝湛伸出小手,“湛哥哥也来!”
蓝湛站在三步开外,雪白的衣角沾着几道泥印,显然是某个小捣蛋的杰作。他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却仍规规矩矩地牵着兄长的手。
青蘅君望着小儿子板正的站姿,想起幻境中那个问灵十三载的含光君,喉间一阵发紧——那个孤独的背影与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重叠,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昭蹲下身,对着两个孩子张开双臂,指尖微微发颤。
“娘亲!” 蓝湛眼睛一亮,小跑着扑进母亲怀里。白昭轻抚儿子柔软的发丝,心头酸涩不已——那个被三千家规束缚,一生逃不过情之一字的孩子,此刻就在她怀中,小小的,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
“湛哥哥抱抱啦!” 魏婴在父亲怀里扭过身子,突然指着站在一旁的蓝涣喊道:“涣哥哥快来!阿娘抱抱可舒服了!”
蓝涣站在原地,小手规整地交叠在身前,小脸却悄悄红了。他偷偷瞄了眼父亲和叔父,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教养长老,小脸绷得紧紧的,可眼中的渴望却怎么也藏不住。
“阿涣。”白昭柔声唤道,腾出一只手,“来。”
蓝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又强自镇定地迈着规整的小步子走过去。只是越靠近母亲,脚步就越快,最后几步几乎是小跑着扑进了白昭张开的臂弯里。
“娘亲……”他把脸埋在母亲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却又藏不住欢喜。叔父教导过他,要端庄持重,要有少宗主的样子,不可像寻常孩童般任性撒娇。
他能感觉到教养长老的目光,知道叔父一定在看着他。可是……娘亲的怀抱好温暖啊,带着淡淡的檀香,让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娘亲抱着他哼歌的夜晚。
就……就抱一小会儿,应该没关系吧?他可是把今天的功课都完成了,剑法也练得很认真……而且,而且阿湛都抱了……
这个念头让他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他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小身子,往母亲怀里又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归处的小兽。
“阿涣真乖。”白昭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想起幻境中那个独自承担一切,最终因愧疚而自困一生的泽芜君,忍不住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蓝涣顿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偷吃了一整罐蜂蜜,连带着今日因父母的异常而忐忑不安的心都安定下来。
魏婴在父亲怀里扭成麻花:“阿爹放我下去!我要和湛哥哥玩!” 刚落地就朝蓝家兄弟跑去,朱砂红的衣摆翻飞,像一团跃动的火焰。
蓝湛从母亲怀里探出头,看到魏婴冲过来,下意识张开手臂。两个小团子撞在一起,在草地上嬉闹玩耍。蓝涣赶紧从母亲怀里起身,想要维持少宗主的风度,却被魏婴一把拉住衣袖:“涣哥哥也来玩嘛!”
蓝启仁看着侄子们难得鲜活的模样,想起幻境中两个侄子离世时的情景,心头微微发颤。魏婴突然跑过来,举着一朵野花往他手里塞:“蓝叔父别板着脸!阿婴给您摘花花!”
“胡闹……”蓝启仁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却任由小团子把花别在了自己腰带上。崔雪回撇了撇嘴,终究没说什么。她刚转过头,就被儿子一把抱住双腿,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
“阿娘阿娘!” 魏婴摇晃着小身子,期待地仰起小脸,“我想带湛哥哥去我家玩!可以坐小船!吃阿爹做的莲藕排骨汤!”
魏长泽揉了揉儿子乱糟糟的头发,想起幻境中那个自始至终都怀念莲藕排骨汤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们过几天,就请蓝二公子来做客好不好?”
“好耶!” 魏婴欢呼着冲向蓝湛,“湛哥哥听见没!我阿爹答应啦!”小团子扑得太急,直接把蓝湛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蓝湛虽然年龄要大一些,力气大许多,却也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将人稳稳接住,耳尖也悄悄红了。
阳光暖融融地笼罩着草坪,崔雪回看着儿子灿烂的笑脸,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阿婴要保护好湛哥哥,知道吗?”
“知道啦!” 魏婴趴在蓝湛背上,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抹额,“我最喜欢湛哥哥啦!”
这一幕看得蓝启仁嘴角微微抽搐,他望着两个孩子亲密的模样,想起幻境中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出口训斥,而是默许了这份越矩的亲近。
蓝湛红着耳尖拉住魏婴的小手,朝蓝涣走去,三个小团子又在草地上闹成一团。
大人们相视一笑,那些沉重的记忆在此刻都化作了更坚定的守护——这一次,他们定要让这些笑声永远延续下去,再不让悲剧重演。
几位大人已经商量好接下来的计划,开始忙碌起来。
因蓝氏要处理内部事务,魏长泽夫妇带着魏婴和蓝氏兄弟,暂时回了彩衣镇的住所。
青蘅君夫妇以及蓝启仁负责查询当年旧案。因白昭的主动配合,加上陈情提供的各种符篆相助,青蘅君很快便揪出了潜伏在蓝氏内部的奸细,也查清了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