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福禄公公拿着把伞,说道:“许侍郎,这是殿下命咱家给大人准备的,您带上吧。”
许意笙眼底闪过抗拒,福禄公公像是看出来一般,说道:“这天啊,真是说变就变,许侍郎还是要小心些,带着伞吧,别淋湿了,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许意笙愕的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福禄,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把伞。“替我谢谢殿下。”
福禄应了一声,“哎。”
撑着伞走在宫道上,一阵一阵的凉风将许意笙心底的烦躁吹散。
罢了,会改变的,都会改变的。
许意笙就这么一路走到府门口。
“小七,翁老呢?”
小七回道:“翁老安排在厢房了,刚吃过饭,主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意笙摆摆手,“我去书房,给我端碗粥来吧。”
小七道:“是。”
许意笙有点不敢去见翁老,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给他们一个说法,如今却如同丧家犬一般被赶了出来。
思绪被打乱,许意笙无意识的将事情写在信纸上,回过神时,又把信纸夹在指中烧掉了。
“主子,先用饭吧。”小七端着食盘进来,一碗粥,加上两个小菜。
“嗯。”许意笙应了一声。
“咦,主子,没给殿下写信吗?”小七按照惯例走到桌边,却没看见那个粉色的信封。顿感好奇。
许意笙夹菜的手一顿,缓缓道:“没有。小七,一会我有事要交代你。”
“主子您吩咐就是。”小七乖顺道。
“嗯,你能把十一叫来吗?我一起说吧。你们有的忙。”许意笙食不知味,满脑子都在思考那些流民该怎么办。
“好的主子,我这就去找十一。”小七没耽搁,领了吩咐就出院了。
不过半刻,就听见小七敲了敲门,“主子,我把十一带来了。”
十一有些诧异的看了几眼小七,没想到小七竟然改口叫了主子。
“进来。”
十一毕恭毕敬的行礼,“世子。”
许意笙捏了捏眉心,沉吟半响,“十一,城外最近聚集的流民,你有没有收到风声?”
十一回道:“有,但是数量不多,没多少人在意。”
许意笙又道:“现下流民还没到京城,最多十五日,自昙洲来的流民大部分都会到达京城。十一,我想让你现在出发,一路向北走,替我收集一份万民书。”
十一震惊的看着许意笙,下意识问道:“世子,你要做什么?”
小七不满的说道:“主子吩咐,只要去做就好。”
许意笙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不算件小事。”
“我就直接跟你们说了,昙洲知府加强赋税的事,是端王和皇上默许的。”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小七和十一不知作何反应。
小七恍惚的想起主子回府时的神情,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许意笙将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我将此事禀报皇上的时候,被端王搪塞了过去。可见事态复杂。”
“还有,小七,要跟二皇子那边联系一下,既然端王还有心思去剥削民脂民膏,那就该让他忙起来了。”
小七和十一同时应道:“是。”
许意笙略感疲惫,“去忙吧。”
半月后,京城衙门前,站了一排的流民。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形高大,浑身肌肉健硕,若不是脸上的沧桑感,真的看不出是徒步奔波百余里的流民。
男人手捏着鼓槌,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敲响了鸣冤鼓。
鼓声大响,引得衙役出来,一见有人在敲鸣冤鼓,心中大惊,连忙上去就要拦人。“哎,干嘛呢?住手!谁让你敲鼓的!”
衙役还没近身,就被一群老老少少围住了。
“我们要报官!我们要报官!”
敲鼓的男人已经被几个衙役拉开,反绞着手,其中一个衙役带着狠辣的语气说道:“胆子够肥,来敲鸣冤鼓,有什么冤,等你从板子底下爬起来再好好说说。”
这是规矩,敲了鸣冤鼓的人,要先挨上二十杖,才能进门告冤。若是没抗住二十大板,那就只能怪命不好。
男人没反抗,一板重过一板,男人额角冷汗涔涔,硬是一声没吭。就连廷杖的两人都不得不佩服,毕竟他们可是收了命令要往死里打的。
然而二十杖后,男人甚至不用人来帮忙,自己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将昙洲知府的恶行说的清清楚楚。就连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听的明明白白。
一时间,议论纷起。
许意笙在上朝路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他心底清楚,这一幕多半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安排的。看来,今天朝上又是一顿唇枪舌剑了。
果不其然,朝堂上,左相的一位学生率先发难。
“皇上,容臣禀。”说话的是左相学生,名叫仲桂雄,任吏部尚书。事关端王和地方知府,由他出面最好不过。
“昙洲知府身为朝廷命官,亦是地方百姓的父母官,他竟然做出这等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事情,臣请旨,其一,将昙洲知府解押回京,严加审问,势要他将私吞的税银去处说清楚。其二,重新丈量民田,将良田归还百姓,安抚民心。其三,现有大量昙洲来的流民,还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应开粮仓,派所属官员前去派粮,归拢民意。”
仲桂雄说完,朝堂上一片寂静,一时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皇上的目光落在许意笙身上,然而却在他的脸上看到惊讶与不解。
不是他?皇上收回目光,冷声道:“朕还不知是何事,谁来与朕说清楚?”
二皇子所属的人站出来,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好好说了一通。
说到激动处,那人眼角还挤出几滴眼泪。
皇上听完额角抽痛,“此事再议,朕....”
仲桂雄往地上一跪,高声呼喊,“皇上,请您看看,这是什么。”说完,从袖里拿出许意笙准备的万民书,抖开,白色的布料上一个个血红的名字,手印。
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了皇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是哑了声。
仲桂雄抹了把脸,“皇上,这是昙洲百姓递上来的血信啊,它在说昙洲知府的暴行,在等着皇上为他们做主啊。皇上。”
左相看了一早热闹,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马上站出来,“皇上,容臣禀,昙洲知府所做之事人神共愤,万不可因私情包庇,有损皇上圣名。昙洲知府一定要大惩,杀鸡儆猴,以此来警示其他各洲,避免再有此等龌龊之事发生。”
皇上见左相如此坚决,明白不能敷衍过去,没有了挽回余地,也不好再一脸无所谓,换上沉痛的神色,“左相说的是,下朝后,左相拟个折子给朕。”
左相道:“臣遵旨。”
皇上也听不进去下面都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以后没有了大笔进账的难受,熬到下朝快步流星的走了。
许意笙和左相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满朝文武的最后面,“万民书,做得好。”左相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许意笙回道:“民心所向,左相功不可没。”
两人匆匆说了一句话,又相约一般踏进人海里。
左相到家后,难得的在晚饭后唤来了薛仁朗。
“改天,以你的名义给忠勇侯府下个帖。”左相想了想又补充道:“给许侍郎下帖。”
薛仁朗笑着回道:“好的老爹。就下次休沐吧?怎么样?”
左相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薛仁朗,“哼,滑头。你自己不怎么样,交的朋友还都算不错。”一时也不知道是在夸谁。
薛仁朗一听,嘴角笑的更大,“嘿嘿嘿,那你看,我眼光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