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胜意的病情说来相当尴尬：失禁且频繁腹泻。每隔几个小时就得往卫生间跑，有时甚至连挂点滴、输营养液都没用，一样得排出那些稀水般的东西。更要命的是，一旦排不干净，他就会遭受极度的腹痛与难受，整个人彻底崩溃在痛楚里。
经过长时间的折磨，他身体早就脱水得不成人形，面部骨骼全凸了出来，皮肤青白泛灰，如同僵尸般躺在床上，意识大多时候都陷入昏迷。哪怕照顾他的人再怎么精心，他身上也一直萦绕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令人心里发酸。
顾时叙走到病房门口，下意识地蹙了下眉，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杨子晴进屋后，他仍旧站在门口，仿佛一尊护卫般一动不动。黑发垂落遮住了眼神，只能看见他那线条冷硬、宛如刀刻般的侧脸，以及被压抑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他心里隐隐起伏，却努力保持镇定；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杨子晴，都是一次事关重大、又不能有失的治疗。
与此同时，他带来的那支小队显得分外警觉。有的分散在走廊巡查，有的若无其事地四处走动，像是在默默熟悉这里的环境与人手分布。一时间，整座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过多声响，生怕影响了那房间里的救治过程。
“起初以为只是吃坏了东西？”房内，杨子晴安静地听着医护人员的解释，又问了一句。
“是，刚开始还以为是寄生虫作祟，可我们做了各项检查，都没找到任何虫体、虫卵或者相关代谢物，最后只能推断是中毒。”医护人员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与疲惫。
杨子晴点了点头，示意旁人先退下。她走到病床边，握住明胜意枯瘦如柴的手腕，同时将那块“毒石头”攥进手心。看似纤弱的木系藤蔓从她掌心延伸，一头缠在他手臂上，另一头绕在她指尖。细看之下，藤蔓还在轻微抽动，像是某种生物呼吸一般，将患者体内紊乱的毒素缓缓引导出来。
在此过程中，“毒石头”也受到牵引，开始嗡嗡震动，并逐渐发亮，色泽一点点加深。杨子晴屏息运转异能，控制着节奏，不让毒素过快涌出，以免引发不可逆的身体损伤。她把一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就这么维持着藤蔓与石头的联系。为了打发时间，她从随身空间里翻出一支有电的手机，无聊地刷起单机游戏，好似给明胜意“排毒”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一个小时后，她慢慢收回藤蔓，微微松了口气，顺手将石头揣回兜里。此刻的明胜意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面容虽仍显憔悴，却从原本痛苦到扭曲的僵硬表情中脱离出来，甚至连眼皮都能微微抖动，似乎即将苏醒。
杨子晴站起身，对着床边的金属托盘照了下镜子，故意让自己脸色看起来苍白几分。她很清楚，自己若是一副“太轻松”的模样，难免让人觉得她出力不多、不够珍贵；“适度的虚弱”反而能彰显她付出的代价与价值。“就这样吧，”她暗暗想，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众人早就焦急等候，一见她出来，目光纷纷集中在她身上。
“怎么样？”顾时叙第一个迎上来询问，眼中带着关切。他过去见识过不少次这种治疗，每回杨子晴如果耗费能量过度，脸色都会发白甚至虚弱好几天。
他伸手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搭，却发现她气息稳定，体内能量依旧蓄满，似乎并未受到多大消耗。杨子晴暗暗跟他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捏了下他的手。接着，她扭头对明大少含蓄地说：“人很快会醒，具体好到什么程度，你们可以自己去看。”
顾时叙带着杨子晴走到一旁的会客厅坐下，再次低声问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杨子晴在他面前倒是没有丝毫的掩饰，撇了撇嘴说道，“只是一个小小的毛病而已，根本不算什么！这笔生意，看来可以做一半了，压力不大！”她的眼光闪闪发亮，似乎对接下来的合作充满了信心，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那些断肢和与神经系统有关的……”
顾时叙看她脸上并没有丝毫勉强的神色，心中对她的付出更加感激，也更加愧疚起来，他语气温柔地说道：“不用勉强自己，剩下的事情，我会和他好好谈的。”
没过一会儿，明大少爷便面带愉悦地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色：“症状改善了许多！胜意整个人的气色都不一样了！刚才竟然都能开口说话，自己喝了一点水了！”他满脸赞叹地看着杨子晴，语气激动地问道，“杨小姐，您看胜意还需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呢？”
“排毒完全的话，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是，他什么时候能够站起来，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就要看你们后续的养护能不能跟得上了。”她只负责解决那些疑难杂症，至于补充营养、恢复身体机能这些事情，当然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
“那——”明大少爷原本还想问那剩下的两个小时什么时候可以继续治疗，但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话锋一转，看向顾时叙，语气带着一丝郑重地说道，“顾少，关于这次交易的事情，我父亲想亲自跟您谈一谈，他现在已经往这边赶过来了。”
明大少爷的父亲，虽然不是明家的家主，但是他的地位比起明大少爷来，那可是只高不低！而且，他竟然会亲自赶过来，这足以说明明家对这次的合作有多么的重视了！至于原因，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明大少爷的父亲到来之后，顾时叙和杨子晴互相示意了一下，便准备暂时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二人。杨子晴见状，连忙叫住了也要跟着离开的明大少爷，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容，笑眯眯地说道：“明大少爷啊……”
明大少爷闻言，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容，语气亲切地说道：“杨小姐您叫我俊彦就好，如果觉得不见外的话，叫我一声明大哥也行！”
明俊彦？杨子晴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还真是挺俗气的啊！
不过，她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直接忽略了这句话，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他们去谈大生意了，我们不如来谈谈我们的小生意怎么样？”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仿佛另有所指。
杨子晴不疾不徐地晃了晃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明俊彦。她坐在沙发上，轻抖衣摆，一副毫不掩饰的坦然表情。末世里人人都忙着求生存，谁还能不想捞好处？她忙活这么多天，辛苦付出异能和心力，总要弄点外快到手。更何况，她正囤积晶核，想快些升级农场空间，只有源源不断地收集晶核，才能让自己手里的底牌更牢靠。
她倾身往前，似乎更贴近明俊彦，语调却依旧轻描淡写：“顾时叙和你们明家谈的大交易，我顶多算其中一个条件，对吧？到头来，你们肯定得规定好目标，譬如一天治多少人，每个人要多久，最后效果又如何……这其中说到底，还全得看我肯不肯卖力。我效率高些，治好的人数就更多、时间也更短；我要是愿意静下心来钻研那些棘手病症，也许能将一些本来无望的家伙救回来——只要我想，变数就大着呢。”
明俊彦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脸上笑容如沐春风，看不出半点不悦：“说得好像你要不到额外利益，就要消极怠工似的。”
“唔，”杨子晴耸耸肩，一派无所谓的口吻，“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比如你们本来打算把粮食按市价卖给顾时叙，可因为看在我这面子上，给他打九折。可对我来说，不管一天治一个还是一天治两个，报酬并没差多少，对我个人而言也不痛不痒。我若额外多出的那些努力，若不能体现到‘我自己’的收益上，你觉得我会傻到用力过猛吗？”
她说着，露出个懒洋洋的笑：“这样一来，效率提高所带来的好处，就该另算不是？”
明俊彦眯起眼，镜片后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小刀：“合着说了半天，你就是想多捞好处？”
“嘿，”杨子晴笑意不减，“什么叫‘多捞好处’？我只是在合理运用我的能力，没有损害任何人的共同利益，对吧？大面儿上的交易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我只是在那之外，加一点属于我个人的‘自由发挥’回报，彼此两清。”
说到这儿，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眸瞄了瞄明俊彦的神色，才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你还担心我这样做会惹怒顾时叙？还是你以为……顾时叙对我不好，会克扣我该得的报酬？”
明俊彦一怔，沉默片刻，直视她：“顾时叙对你——难道还不够照顾？”
杨子晴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你就直接说，有没有得谈吧？”
固然她所付出的努力，顾时叙肯定会给她相应的，甚至更多的补偿。现在江城集团十几万人，每天可以收入多少晶核？她想要，就能源源不断地有。但这性质不一样啊！
那是顾时叙给她的，是属于他们集体的。而这里，是她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的，能弄到更多的晶核，她为什么不干？反正她的农场空间再多的晶核也能吞噬得下，从来没有嫌多的时候！
她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恶趣味的笑容：“再说了，压榨你们这种大户，更能让我有成就感！不用心疼，反正你们家大业大。而顾时叙有的，就是我所有的，不向他要，将来也有我的一份。这能一样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个名单上只有一千多人，但我相信，真正需要彻底治疗的，恐怕远远不止这个数吧？那一千多人，恐怕只是明家以及你们部下中，最为重要，或者说公认需要救治的。但是，明大少爷您自己手底下的人，肯定也有需要帮助的吧？而且，就算只说这一千多人，治疗的顺序，治愈的程度，这些……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文章可做。”
感谢她一直以来都有收集八大势力信息，自己进行整合记录的习惯，也感谢她待在顾时叙身边这么久，尤其是来到首都之后，她的眼界开阔了起来，看待事物的眼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明家，可不是固若金汤的！
就像顾家，顾时叙那三个舅舅，尤其是顾老大和顾老四之间，绝对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再看看傅系，那个傅青松，似乎反而被自己的部下给控制住了，连命都快要丢掉了。
而明家，物资之多简直难以想象，大概是如今全国最有钱的势力了吧？跟她说他们上下齐心协力，铁板一块，骗鬼去吧！
明俊彦闻言，镜片下的眸光果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住了杨子晴。
杨子晴却怡然不惧，坦然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容：“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也没特意调查过你们明家内部的事情，只是这种阴私争斗出现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些。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谈，我在这儿总能碰上其他有需求的人，一样可以各取所需。”
就在这时，门外正好有人敲门，叫了一声“大少爷”。明俊彦应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着杨子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手底下也有一批人，多少都有些小毛病，你看……”
“你自己安排吧。”杨子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我就负责看人治人，至于钱……诊金嘛，我要晶核，白核和绿核按照十比一的关系来算。”
明俊彦迈步走了两步，似乎还是有些想不通，忍不住又转过头问道：“你就这么缺钱？”
杨子晴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语气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只是想多赚点零花钱而已嘛！”放着这么一个大富豪在这里，要是不狠狠地榨一点出来，那怎么行呢？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