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听了可能会懵,陶琚在军队里干了多年,大小演习和实战都经过,只一愣神就醒悟,然后脸色死白:
核打击预警!
一个月前那晚上,来得太突然,权限又太高,相关设施根本没反应。事后鉴于多处核爆事件,中心城区这里专门强化了感测和联动能力,这次终于响了。
可响了又有什么用……
这时,陶琚听到了闷雷般的轰鸣,然后是从天而降的暴风,炽热得让人发狂,大气温度飙升,以至于飘降的大雪,都融化为雨水,哗啦啦倾泻而下。
他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双腿真的发软,跪了下去。
自从11月1日,两位“超A类通缉犯”击毁“银白剑塔”,“开垦团”打开核爆制裁的潘多拉魔盒之后,“核爆”就成为了全球居民心头的噩梦。谁也不知道,“开垦团”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再投下一枚核弹,又是怎样的当量。
现在,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城市里拉起的核打击预警,云层之上爆开的强光,宣告最新一记“核打击”降临,而且就在东八二四区中心城区的正上方。
在十二大区出现权力真空之后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当初第三大区执政官举起叛旗,也不是这处待遇啊……
陶琚跪在地上,傻傻抬头看天,心志恍惚。
相比街道上那些尖叫着四散奔逃,寻找掩体的市民,他表现得更为不堪,可恰恰是因为他知道的比其他人多,知道这里面冷酷的逻辑链条,才更加悲观绝望:
这种时候,这种因果之下,什么挣扎、努力都无足轻重,因为他们面临的正是“开垦团”的终极制裁!
“外地球果然奔放,动不动就是核爆。不过比上回要差些,冲击波没有完全抵达地面,光辐射影响也不是太大,应该不到百万吨级吧。”旁边墨拉眯起眼睛,信口评估,最后是冷笑,“这个距离……那个王八蛋,明明可以在平流层就将核弹截住,结果让我挨了个结结实实。”
帕瓦也抬头,呵呵地笑:“毕竟有云层挡着嘛。“
墨拉瞥过去一眼:“这云……确实不一般。但相对于核弹,仍然是‘小短手’防御,对面要是不顾一切来个大的,他肯定要玩脱。”
“那就要赌一赌了。”
“赌那个什么‘开垦团’的良心?”
“赌自己的良心吧。”帕瓦表现得像一个通透的哲人。
墨拉狐疑扭头,上下打量他几眼:“如果你敢借这对眼睛偷窥我,回去我保证全世界都知道咱们上床了。”
“哈?”
“你不都看到了?和上床有什么区别?再说,造个影音资料什么的,一点儿都不难。”
就连恍恍惚惚的陶琚都听出来,这个“你”多半不是指帕瓦。
帕瓦仍是呵呵地笑:“我只是一个傀儡啊。话说,我那位主宰者的风评,也不值得墨拉女士你这般牺牲。”
“没事儿,当我这师姐占便宜了。”
荒唐对话,让陶琚的心绪变得分外古怪。
他不是应该沉浸在绝望中吗?
呃,核弹就在头顶炸响,他现在应该已经沐浴在冲击波和光辐射之中,变成惨叫的火人才对。可为什么除了四面高楼爆碎的玻璃,以及疯狂倾泄的雨水,预料中的结局,完全没有出现?
他终于发现,天空上的云层,真的太厚重了些。
耳畔核打击警报还在疯狂鸣响,直到这时,陶琚才收到指示避难的短信。看了眼信号,远比正常时候微弱,屏幕偶尔也有诡异的频闪,显示出电磁环境很是糟糕。
是了,核弹爆炸产生的电磁脉冲,不可能被云层完全遮住。此时通信遭受大面积影响,也可能有致命的电离辐射肆虐,所以,核弹真的还是爆了,却如墨拉和帕瓦讨论的那样,在平流层被拦截,离地十公里开外……
又一记“雷鸣”响起,云层之上再一次闪亮。堡垒般的云气在翻涌,甚至变得有些透明,其中还有眩目的电光蹿动,却仍未崩溃,只无声悬浮在城市上空,依旧向下方倾泄雨水,似乎还有跳跃的电光。
他自身皮肤上也麻酥酥的,和雨水击打的感觉混搅在一起,又有明显差别,仿佛稍稍动弹一下就有可能触电。他甚至看到街面上奔逃的人影之间,就有电弧闪灭,很是细碎,也没有人就此抽搐倒地。
还有就是视野越发狭窄,也分不清是飞溅的水烟,还是凝结的寒雾。
“当量竟然还变小了,可见那什么‘开垦团’也是个草台班子,全无规划来着。”墨拉哼了声,却是捏合掌指,似在体味什么,又四面环顾,“这电磁环境,真的是核爆造成的?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呢?”
没等帕瓦回应,她打了个响指:“哈城,你打跪了亚波伦那回,对不对?”
“是伟大的神明而不是我。”帕瓦先强调一句,又诚实回应:“那个更倾向于精神层面,而且更高端……如今这个尚不入流。”
“不入流还做?”
“高端也要前置啊。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帕瓦微笑回应,“要和‘开垦团’对赌,哪怕是赌‘良心’,也总要有些准备才是。”
“是吗?他准备,就不让我们准备,亏得还自称‘在世神明’。”
“墨拉女士不是已经来了吗?好好适应,总没错的。还有,‘我们’是哪个‘们’?”
“我代表‘内地球’全体土着送来鄙视……嗯,不为这样的事情烦心,或许也算是一种幸福?”
“如果是这样的话,幸福的日子没多少了。”
“啧,傀儡貌似更坦诚,也更冷酷啊。”
陶琚听得半懂不懂,但有一件事他懂了:
一时半会儿,他还死不掉。
眼前这些诡异强人强行制造的“权力真空”还在持续;“开垦团”的终极制裁暂时还未成功。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实现的,可几番起落煎熬,心头情绪已经滚沸到要爆炸,他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仍跪在地上,却抬起脸,浇着雨水,面向依旧沉厚的云层,张开嘴巴,低哑发声,如赞颂,如叹息:
“赞美神明!”
回应他的,是又一道强光,以及滞后的“雷鸣”。
依旧远在天外,依旧只是云上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