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上的刻痕,若非凑近看,并非那么容易看清。
因而站在不远处的众人,有些一头雾水。
洪明旭看了一眼林乐知手中的半截前臂,转而看向林乐知,故意恐吓道:“姜怜安,你最好真的能查清此案,不是在胡说八道,否则…”
他冷冷地“哼”一声,嘴角带有一抹阴冷的笑,接着道:“单就你一连毁坏两具尸身这一条,就足以判你死罪。”
林乐知嘴角微微上扬,感谢道:“多谢洪校尉关心,草民定不负将军和洪校尉的厚望。”
话一出。
洪明旭顿时感到脸上挂不住,愠怒之色浮现,却又无从发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煞是精彩。
他本意是想刁难和苛责林乐知,让他害怕。
结果他一句面色从容的感谢,让他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气撒不出来不说,还显得他仗势欺人、斤斤计较且鲁莽。
如此一来,反倒显得自己像个丑角,而林乐知则愈发彰显出他的临危不乱与涵养。
程肃看出了洪明旭的气不过,转过头安抚道:“明旭,你身上有伤,不便多说话,先好好休息。”
“……是,将军。”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乐知走到了程肃身边,将前臂举到程肃的眼前道:“将军请看骨头上的这几道刻痕。”
呈到程肃面前时,周围的众人也纷纷投来了畏怯而又好奇的目光。
其实,林乐知一开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在剖尸检查焦尸死亡时间时,看到了焦尸手腕靠下三指宽处的皮肉绽开的奇怪,所以才尝试赌一把。
此前发现的尸首,尸身要么残缺不齐,要么被墓门碾压成肉泥,让他无从判断。
方才他都在想,若是刮开后不见刻痕,该怎么把事情圆过去了。
好在。
事实就如自己推测的一般。
不愧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程肃,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眼皮都没眨一下,他自己是一直硬着头皮,全靠一身意念强撑,才装出这么一副淡定的模样。
程肃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道:“不过是几道刻痕,有何稀奇?”
“将军可别小瞧了这几道刻痕,它们可是能透露出不少重要线索。”
林乐知将前臂举向投来视线的众人道:“不久前,我在探查焦尸死亡时辰时,见其右前臂明显与左前臂不同,皮肉是绽开来的。方才我在动刀时,大家相信也都亲眼所见。”
林乐知稍作停顿,看向骨头上的刻痕道:“只有受过很深的伤,且越陈旧的伤疤,才会在烈火焚烧下绽开皮肉。而…藏于皮肉下的这几道刻痕,正是常县令必须掩盖,却又刻意留下线索让我们发现的证据。”
“也是……”林乐知转而看向程肃,眸色沉静道:“将军想解开的第二个疑惑,证明死者身份的证据。”
程肃眸色加深,示意林乐知继续说下去。
“常县令此前隐藏尸首右臂的线索,是为了偷梁换柱,让我们好按他的计划走,待时机成熟,再用绝笔信将死者的身份告知我们,也就是他在信中点明的‘盗墓贼人’。”
林乐知暂且将前臂置于地上,并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在一被烧到只剩根部而露出土地的草地上,先是在地上复原手臂上的遗留的刻痕。
写完,他回身拿起地上的绝笔信,对照着绝笔信,继续在地上的划痕上进一步书写。
他一边书写,一边道:“通过尸身骨头上的刻痕与信上所写的字进行比对,便不难发现,这几道刻痕,与信上最为接近的,是这个字。”
林乐知将尸骨上的几道刻痕完成的瞬间,识字的人皆露出了震惊之色。
林乐知也在落笔的瞬间,念出地上的字道:“是个‘盗’字。”
虽然程肃不识字,但不代表他没有记忆力,方才看林乐知在信上指过,而后还刻意加重过那两个字读音,他便记住了。
林乐知放下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说道:“案情一晃过去了十一年,在那十一年里,常县令一定日夜难眠,追查了无数线索,只盼能够寻得一点点蛛丝马迹,可是努力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林乐知的眼神微微一暗,眸中夹杂着一抹无奈和感伤,继续道:“直到半年前,吴三山找到了他,两人在经过商量后,决定上演一场怀风村村民回来的假象,并放出怀风村藏有宝藏的谣言,引出当年作恶的贼人。在将他们引入此岛后,将他们的尸身布置成人偶杀人,来帮怀风村的百姓报仇、鸣冤。”
“在他布置现场与尸身调换衣服时,他忽然发现,他们的尸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他们的右前臂上,皆刻有一个‘盗’字。我相信,那一刻常县令的心中定是百感交集,甚至泪如雨下,他感叹这么多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努力并非没有回报。”
说到这里,林乐知的声音因愤慨和痛惜而微微颤抖。
他缓了缓,在轻吐了一口气后,才接着说道:“受过黥刑之人,定然被官府抓过且记录在案。我想,在那十一年里,不止本县,其他县大大小小的卷宗常县令也定然暗中调阅过,并留心记下所有可疑之人。”
林乐知说着,走到绝笔信前,弯下腰将其拿在手中,继而手持绝笔信看向众人,眸色坚决道:“郭永他们一行人,既然是假扮成猎户,为保证计划不出错漏,他们的身份定然也是假的。所以,在看到他们手臂刺字的同时,他便立即推想出了三人的真实身份。”
“可惜…”林乐知的眸子沉了沉,声音透着一丝悲伤道:“他知道自己身中蛇毒命不久矣,撑不到我们寻到他,便将他们真实身份,写在了这封信中。”
林乐知的这番言论下来,大多数人都很是信服,因为合情合理,听不出一丝错漏。
但程肃和洪明旭显然没有那么信服,洛止风也是一副在思量的神情,清川和萧以祸只是听着,脸上并未浮现出什么表情。
程肃盯着林乐知看了一会,眸色沉了又沉。
林乐知先一步开口道:“将军可是还有什么疑惑?”
程肃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林乐知,冷冽的眸中透着怀疑:“看到金银财宝生出贪念,想要据为己有的人只多不少,万一当年的那伙贼人并没有闻讯赶来,常飞章杀错了人呢?”
林乐知笑了笑说道:“将军果然心思缜密,不过…将军大可不必有此担忧,没有这种万一。”
说着,林乐知的眸中划过一丝锐利,眼中透着坚定,无比肯定道:“来的人,一定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