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嘛。
最擅长投机倒把,抓风口。
梁太后的事一出,各有各的思考,各有筹谋。
姜老夫人想的是她那一摊子的事。
而郑孝真在这件事里头,只抓到一个关键。
——戚贵人是李延最喜欢的。
戚贵人受宠不是秘密。
只不过在她死后,周远蓉就续上了这份宠爱,所以郑孝真以为李延也没那么喜欢戚贵人,男人嘛,喜新厌旧很正常。
但这次李延对梁太后处置的这么严厉,可见他内心对于戚贵人的情感非同寻常。
而且宫夫人早年间也不止一次的说过,说周远蓉像戚贵人。
她们贵妇私底下也在探讨,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李延才宠爱她啊?
这不,猜想被印证了。
于是郑孝真就给大舅子宫奇岸传递了消息,让他搜罗和戚贵人长相相似的女子送到郑家来培养一段时间,伪造好身份,好参加这一次的选秀。
这个消息此刻蹲守在大门外的那些人可不知道。
只有有本事、有关系的人,才能抓的住这个机会。
但也只是个机会罢了。
谁找的人最像,谁才能抓住这次机会,成为最后赢家,上任许昌知府。
瑶光殿,李承隐趴在书案上抄作业,李如月站在一旁看。
顺子垂首站在底下:“选秀是户部与内务府共同操持的,第一轮是由户部核查秀女的身份、户籍、家世清白,最终决定选送名单,送进内务府之后,再开始第二轮的筛选,然后才能送到陛下面前选。”
继李承隐协助埋证据栽赃太后之后,他也算上了李如月的船了。
而且他对李如月的依赖程度远远超过李承泽。
简直是离了李如月走路先迈那条腿都不会了。
所以他们如今聊天,也不避讳着他。
李如月点点头,绕到小廊前,倚着栏杆:“两点,第一,选秀这事不能让郑家干,否则选来选去,还是满宫宋家人,他们怎么会放弃让自己人生下一个皇子?我笃定姜老太一直就是在等这个皇子,若非倩儿被除掉,宋家皇子诞生之日,便是倩儿给父皇投毒之时。去父留子,扶幼帝登基,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被活埋呢。”
李如月回头瞥了眼李承隐。
“其二,选秀的范围必须扩大,不能再拘泥于家世,恰恰相反,新入宫的嫔妃,最好不要出自勋贵之家,如此,既可以杜绝外戚之祸,又能让入宫的秀女诞下的皇嗣不具备和承泽、皇兄竞争的能力,再者……”
李如月停顿了一下,微微蹙眉。
“皇兄和承泽的母妃身份终究上不得台面,日后涉及立储,必定会成为宋家言官首先攻击的弱点,可如果改了制度,让嫔妃出身良家成为名正言顺的事情,那么这件事也就不足以成为他们的论据。”
顺子听的很认真,一字不差的都记住了。
“那奴才这就去跟陛下回禀。”
李如月抬手:“这事不能你说。”
“那……”顺子不解,看着李如月,李如月回眸,他顺着李如月目光看向还在专心抄作业的李承隐。
李如月起身:“皇兄要开府了,拿这件事好好亮个相,岂不叫人印象深刻?——我说,你写。”
顺子忙拐进去,站在书案左侧,铺纸研墨。
书案很大,李承隐虽然占着中间,两边的空余仍旧能坐两个人有余。
顺子提笔,李如月便开口:“夫宫掖庭之制,乃宗庙之基,选秀之典,实为延嗣之本,其事权所系,关乎礼法纲维,不可不深究其源流,明辨其归属。”
顺子常替李延拟旨,写的很快,几乎是李如月说一句话,他就能写出一句话来。
这一段话的意思很简单——皇帝娶媳妇生孩子是家事,到底归谁管得掰扯清楚。
“愚以为,选秀之权,当归于内府,其一,职分攸关,内务之设,专掌宫禁诸务,凡供奉、仪卫、宫人名籍,咸隶其下,选秀既为择侍御、充掖庭、绵皇嗣,其事属内廷机要,理应由专司宫闱者主理,方为名正言顺。户部职在邦国大计、钱粮户籍,于深宫细务,或力有不逮,或规制失当,恐致遗珠之憾,令四方淑秀隔绝天颜。”
“二,古制可鉴,良法当循。有明君之世,行‘良家子’之制,其意不在贵胄,而在闾阎,广求淑德于寒微。史册所载,多有贤后妃嫔,出身寒微素而德冠椒庭者,足证此制之善。今之选秀,拘于门庭清贵,天下良媛,望阙兴叹。当效法前代良规,推恩于九州黎庶,使寒门才媛亦得备选。故曰:选秀事权,本在内廷。由内务府专理,则职分相协,遴选得精,扩良选于寒素,则上合古制之善,下慰黎庶之望,实乃固本清源之道也。”
李如月一口气说完,顺子也落下最后一笔,捏起纸吹去墨气给李如月看。
李如月没看,直接示意他给李承隐。
“皇兄,这篇文章誊抄下来,明日交给辛先生。”
李承隐双手接过,开始专心誊抄。
让他自己动脑子想这些问题或许难,但是抄文章背文章,他最擅长了。
对于勤恳、踏实的人,死记硬背最是简单。
顺子放下笔,有些担忧:“改制之事……是宋家逆鳞,此事陛下自然倾力相助,只怕他们不会轻易同意。”
李如月伸手指了指顺子的鼻子:“你这么想就错了,错的彻底。皇帝做事,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他们不同意,也只能在宫外不同意,这件事本来就是宫闱之内的事,皇帝不要他们送来的女人,他们就送不进来。我们自己管着内务府,自己有银子,自己选人,到头来生出来也都是李家的种,不由得他们同不同意,认不认可,因为这本就是皇家的事。”
这也是李如月的文章核心。
自古以来,总有人要将皇嗣和皇帝的婚姻与国家命运绑定在一起,实则这只是世家、权臣为了掌控皇帝婚姻、子嗣的一种说辞。
实际上,也就是权力的游移。
道理这玩意儿,正说反说都可以说的有理。
但对权力的掌握,一定要态度上的坚决与明确。
一分一毫的扩张,一点一滴的渗透,不遗余力,绝不退让。
皇帝能不能管的了朝廷,或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至少要把自己的地盘管明白!
一旦能把自己的地盘把握在手里,把手伸出去管朝廷,也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