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内忧外患,魔影渐显
五月初四,辰时三刻,并州大营,中军大帐。
沙盘上的阳翟城模型已被标满各种记号——红色的叉代表“雷神”已轰击区域,黑色的三角标注魔气异常点,蓝色的箭头是苍龙卫侦察路线。空气中弥漫着朱砂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那是刚从匠作营送来的第一批“破邪箭”样品散发出来的。
黄屹立在沙盘前,手中拿着一卷连夜整理出的《异变纪要》。张合、龙傲天、墨影、徐衍及十余名高级将领分列两侧。
“先说结论。”黄屹的声音打破沉寂,“昨夜侦察证实三事:一,阳翟城中确有非人邪物,其源在城北,与地宫死气同脉;二,曹军内部已遭侵蚀,程度分三级;三,此物惧阳火、畏纯阳血气,对银盐反应有限。”
他将《纪要》递给郭嘉,郭嘉展开宣读:
“依据徐衍术士实验与墨影统领观测,嘉推断邪气侵蚀分三阶。初阶:颈后生米粒状黑点,神智呆滞,体能微增,尚可服从军令。昨夜所见巡逻队多属此类。”
“中阶:黑点肿大如鸽卵,形成‘肉瘤’,神智混乱,狂躁嗜血,痛觉迟钝,需斩首方止。昨日出城逆袭之魔煞卒属此类。”
“三阶……”郭嘉顿了顿,“肉瘤破体,黑丝蔓延全身,彻底丧失人形,化为只知杀戮吞噬的魔傀。昨夜巷道中啃食尸骸者,已近此阶。”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火盆中木炭噼啪作响。
“曹休何在?”张合沉声问。
“据其行为推断——”郭嘉看向墨影。
墨影上前一步:“末将观测,曹休日间尚能统兵,眼神偶有清明,但魔气爆发时战力暴涨、状若疯狂。其颈后应有肉瘤,但未破体……应处二阶巅峰,向三阶过渡之间。”
贾诩幽幽开口:“也就是说,曹操麾下最骁勇的宗室将领,正在变成一头……怪物。”
这句话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如何应对?”黄屹看向徐衍。
徐衍抹了把额头的汗,捧出一份实验记录:“属下彻夜尝试十三种方法。最有效者三:其一,猛火油混合朱砂粉、硫磺粉,遇魔气即燃,黑气触之如沸汤泼雪;其二,纯阳血气灌注之兵器——龙傲天将军的血淬炼刀剑,斩魔傀时黑气溃散速度加快三成;其三,强光照射,尤其正午日光,可抑制其活动,但无法灭杀。”
他补充道:“银针、盐巴、狗血、寻常符箓……效力微弱。此魔气似有灵性,会适应、会躲避。”
黄屹沉思片刻,抬头:“儁乂。”
“末将在!”
“今日起,攻城策略调整。‘雷神’营每日晨、午、暮三次齐射,目标:城墙薄弱点及城北区域。不求破城,但求压制、制造混乱、破坏其血祭环境。”
“诺!”
“龙傲天。”
“末将在!”
“从陷阵营、苍龙卫中抽调五百精锐,成立‘破邪营’,由你暂领。匠作营全力赶制‘烈焰喷车’、淬朱砂破甲箭、特制勾镰。三日内,我要看到破邪营形成战力,专门清剿出城的魔傀。”
龙傲天咧嘴,眼中却无笑意:“明白!烤了那些鬼东西!”
“墨影。”
“末将在!”
“苍龙卫分为三班,日夜监视城北废井及所有疑似地宫出口。另,挑选三十名精通土木者,从营寨西北角秘密挖掘地道,方向指向城墙——我要知道地下那些‘动静’到底是什么。”
“诺!”
“徐衍。”黄屹最后看向术士,“继续实验,扩大样本。尝试声音、震动、不同频率的光……所有可能影响魔气的方法,全部记录。每六个时辰报我一次。”
“属下领命!”
众人散去后,帐内只剩黄屹、郭嘉、贾诩。
贾诩忽然道:“主公,曹操……会如何处置曹休?”
黄屹望向沙盘上那座孤城,缓缓道:“曹孟德一世枭雄,最重实际。若他发现麾下将领已成祸患……清洗,只是时间问题。”
未时,阳翟城,曹操行辕密室。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与熏香,却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腐臭。曹操半倚在榻上,脸色蜡黄,手中捏着一叠写满字迹的绢纸。程昱垂手立于榻前,额角有汗。
“这些……皆已核实?”曹操的声音沙哑。
“臣以性命担保。”程昱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邙山地宫泄漏当日,文烈将军恰在附近巡防;其后半月,其亲兵营陆续出现士卒‘突发恶疾、暴毙’七人,尸首皆运往城北处理;三日前,有樵夫目睹曹将军亲信押送俘虏入北山,一去不返;昨夜,臣之心腹冒险接近废井,亲见……”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亲见井口黑气翻涌,中有……人形轮廓挣扎。”
曹操的手开始颤抖。
不是愤怒,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对最信任子侄可能已非人形的恐惧,对这场战争正在滑向不可控深渊的恐惧。
“召文烈。”他闭上眼,“单独来见。仲德……你于屏后记录。带两名虎卫。”
“丞相!”程昱急道,“若文烈将军已遭邪祟控制,此举恐有危险——”
“他是我曹家子弟。”曹操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若真如此……我也要亲眼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申时初,密室。
曹休跪在曹操榻前,甲胄俱全,但未佩刀。他低着头,脖颈后的衣领微微鼓起,被刻意垫高的肩甲遮掩。
“文烈。”曹操缓缓开口,“听闻你近日练得一门秘法,可令士卒悍不畏死?”
曹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是……是侄儿偶得古方,配以药浴、导引,可激发生机。并州军势大,不得已行此险招。”
“哦?”曹操声音平淡,“不知是何古方?药浴用料几何?导引法门源自何派?”
一连三问,曹休额头渗出冷汗。
“是……是《山海残卷》所载,以……以曼陀罗根、血竭、雄黄……”
“曼陀罗致幻,血竭活血,雄黄驱邪。”曹操打断他,“此三物合用,可令人狂躁,却不会颈生肉瘤、眼泛黑光、不惧箭矢吧?”
曹休猛地抬头!
那一瞬间,曹操看到了——曹休的瞳孔深处,一丝幽光如毒蛇般游过。
“叔父……何出此言?”曹休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曹操将程昱收集的证词绢纸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曹休扫过几行,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他脖颈后的鼓包开始轻微蠕动,衣领下隐约透出黑色脉络。
“这些……这些都是诬陷!”他嘶声道,“定是程昱那老匹夫!他素来忌惮侄儿,欲除之而后快!”
屏风后,程昱握紧了拳头。
“文烈。”曹操的声音陡然严厉,“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曹休浑身一震,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
曹操看到了——那双曾经明亮骄傲的眼睛,此刻浑浊如潭,眼白处细密的黑丝蔓延,瞳孔时而收缩如针,时而扩散如墨。
这不是人的眼睛。
“你……”曹操的声音颤抖起来,“你到底……成了何物?”
“我是曹文烈!”曹休突然暴吼,猛地站起,“我是曹家千里驹!我是要助叔父平定天下的——”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五指关节发出“咔嚓”脆响,皮肤下黑色脉络暴突,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泛起金属般的黑光。
“嗬……嗬……”曹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想要控制,但那手却自顾自地抬起,一爪挥向身旁的红木桌案!
“咔嚓——!”
三寸厚的桌案,如豆腐般被切下一角!
虎卫拔刀上前,护在曹操榻前。
曹休看着自己漆黑如爪的右手,又看看曹操痛心疾首的脸,突然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叔父……救我……它……它在我脑子里说话……我控制不住……啊啊啊——!”
他跪倒在地,浑身抽搐,黑气从口鼻七窍丝丝渗出。
曹操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滑落。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冰冷的决断。
“程昱。”
屏风后,程昱转出,躬身:“臣在。”
“将文烈……押入地牢。以铜链锁四肢,寻符箓镇之。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诺。”
“其二,彻查文烈麾下所有部曲。凡有异状者,一律秘密拘押于城西旧粮仓,隔离看守。”
“其三……”曹操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清查全军,可疑者造册,但……暂不动他们。此战还需用人。”
程昱猛然抬头:“丞相!此物如疫病,若不彻底清除——”
“我说,暂不动。”曹操盯着他,“仲德,你是忠臣,但……有些事,你不懂。”
程昱看着曹操眼中那抹熟悉的、属于枭雄的冰冷权衡,心中一寒,低头:“臣……遵命。”
虎卫上前,扶起瘫软在地、时而清醒痛哭、时而眼神浑浊的曹休,拖了出去。
密室中只剩曹操一人。
他缓缓躺回榻上,望着屋顶,喃喃自语:
“文烈……若并州军破城……或许你……还能为曹家最后一搏……”
“别怪叔父心狠。”
“这乱世……本就不容仁慈。”
酉时,曹休大营。
程昱亲率二百心腹,手持曹操密令,突然封锁营门。
“丞相有令:曹休将军身染恶疾,需静养。其麾下将士,即刻接受检阅!”
营中一片骚动。曹休的副将试图阻拦,被程昱的亲兵当场拿下。
检阅的方式简单粗暴——所有士卒列队,解开后颈衣甲查看。
第一个被查出身有黑点的士卒还想争辩,程昱面无表情:“拿下。”
第二个、第三个……
当查到第十五人,一名颈后肉瘤已如鸡卵大小的什长突然暴起,眼中黑光迸射,一拳击飞两名亲兵!
“杀——!”他嘶吼着扑向程昱。
“放箭!”程昱厉喝。
三支弩箭命中其胸口,但什长只是踉跄一步,继续前冲。直到一支箭射穿眼眶,才轰然倒地。
这一下,彻底引爆了营中潜伏的魔化者。
三十余人同时发难!他们有的还能保持部分人形,有的已指甲暴长、口流黑涎,疯狂扑向程昱的队伍。
“结阵!钩索!渔网!”程昱早有准备。
亲兵们抛出浸过黑狗血(临时搜集的)的渔网,罩住冲在最前的几人,钩索缠腿,长枪捅刺。但魔化者力大无穷,撕破渔网、挣断钩索者不在少数。
一场血腥的混战在营中爆发。
程昱身先士卒,一剑斩下一名魔化者的头颅,黑血喷了他半身。那血冰冷刺骨,沾衣即渗,皮肤传来灼痛感。
一刻钟后,战斗结束。
营地中横七竖八躺着五十余具尸体——二十余是彻底魔化的士卒,三十余是程昱的亲兵。另有八十余人被渔网、绳索捆得结实,仍在疯狂挣扎嘶吼。
程昱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那些被捆缚者颈后蠕动的肉瘤,看着自己手臂上被黑血溅到后迅速溃烂的伤口,深吸一口气:
“押往城西粮仓。死者……就地焚烧,一具不留。”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日之事,谁敢外传,军法从事。”
戌时,城西地牢。
曹休被四根碗口粗的铜链锁在石壁上。牢房四壁贴满了从城中道观、寺庙紧急搜罗来的驱邪符箓,虽大多只是寻常黄纸朱砂所画,但数十张叠加,隐隐形成一层微弱的气场。
他时而清醒,忆起少年时随曹操征讨吕布,于乱军中救出叔父,曹操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吾家千里驹也!”
时而魔化,脑海中玄阴老祖的低语如潮水涌来:“看啊……他们把你当怪物锁起来……你为他们征战多年,换来的是什么?铁链!符咒!哈哈哈哈……加入吾,你将拥有撕碎这一切的力量……”
“不……我是曹文烈……我是……”曹休痛苦嘶吼,挣扎,铜链绷得笔直,石屑簌簌落下。
牢门外,两名看守听着里面非人的嚎叫,脸色惨白,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同一时刻,地宫深处。
棺椁上的裂缝已扩至两丝粗细。
三只由黑气凝聚的“眼睛”贴在裂缝内侧,缓缓转动。它们“看”到了城中血战的消散,看到了血食供应的中断,看到了曹休被囚。
玄阴老祖的意志泛起不悦的涟漪。
“蝼蚁……竟敢阻吾复苏……”
黑气翻涌,凝聚出第四条、第五条触须虚影。它们不再满足于在棺椁周围舞动,而是尝试着,一点一点,挤出裂缝。
其中一缕最纤细的黑气,成功钻入了地宫角落一条干涸的排水暗河。它沿着石缝向下渗透,穿过数十丈岩层,终于——
“滴答。”
暗河末端,连接着护城河的一条支流。
黑气融入水中,迅速扩散。河水泛起诡异的暗紫色,水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黑。几条半尺长的鲤鱼游过,身体猛地僵直,鱼眼翻白,鳞片下黑色脉络蔓延,鱼嘴裂开,露出细密的尖牙。
它们转身,朝着有光亮的水面游去。
亥时,阳翟城内街道。
程昱在二十名亲兵护卫下,骑马返回住所。他臂上的伤口已用烈酒冲洗、敷上药膏,但疼痛非但未减,反而如万千细针穿刺,直钻骨髓。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
街道空旷,只有风声。
突然,前方巷口阴影中,扑出三道黑影!
那是白天清洗中逃脱的魔煞卒,他们身上的皮甲破烂,露出下面青灰色、布满黑色血管的皮肤,眼中幽光如鬼火。
“保护大人!”亲兵队长厉喝。
弩箭齐发,两名魔煞卒被射中,但第三名已扑到马前,一爪撕向程昱坐骑脖颈!
马匹惨嘶人立,程昱滚落马背。那魔煞卒转身扑来,黑爪直掏心口!
程昱拔剑格挡,“铛”的一声,剑身竟被爪击出裂痕!巨力传来,他虎口崩裂,剑脱手飞出。
亲兵们拼死上前,刀枪齐下,将那魔煞卒砍成数段。但临死前,它一口黑血喷出,正中程昱左臂伤口。
“呃啊——!”程昱惨叫一声,只觉得伤口处如被烙铁灼烧,黑气顺着血脉向上蔓延!
亲兵们拼死击退另外两名魔煞卒,扶起程昱。只见他左臂已完全变成青黑色,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
“大人!您的伤——”
“闭嘴……”程昱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衣背,“扶我回去……封锁消息……绝不可……让丞相知晓……”
子时,地牢。
曹休在极度的痛苦与挣扎中,听到了那个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
“时候到了……”
“挣脱这枷锁……”
“去报复……去杀戮……去将这座城……献给吾……”
“轰——!!!”
狂暴的黑气从曹休体内爆发!铜链寸寸崩断!石壁上的符箓无风自燃,化为灰烬!
两名看守刚推开牢门,就被黑气卷入,瞬间吸成干尸。
曹休缓缓站起。
他的双臂已完全覆盖黑鳞,五指化为利爪,眼眶中只剩两团幽火,头顶长出两只弯曲的骨角。口中发出的,是非人的低吼:
“曹……操……”
“程……昱……”
“你们……都该死……”
他撞破牢门,撞穿墙壁,化作一道黑烟,融入夜色。
逃亡前,他回望行辕方向,幽火般的眼中,流下两行漆黑粘稠的……血泪。
丑时,护城河边。
一名曹军士卒牵着战马到河边饮水。马匹刚低下头,水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那是一条尺许长的怪鱼,满口尖牙,眼中幽光,一口咬在马颈上!
战马惨嘶,疯狂挣扎,将那士卒拖入水中。士卒刚爬起来,只见水中又窜出四五条同样的怪鱼,扑到他身上疯狂撕咬!
“救命——!!!”
惨叫声惊动了巡夜队。火把照亮河面,众人看到那士卒在鱼群撕咬下迅速变成一具白骨,而啃食完血肉的怪鱼,眼中幽光大盛,鱼身膨胀,鳞片竖起,竟朝着岸上……跳跃而来!
“妖怪!水里有妖怪!”
警钟敲响,城头大乱。
并州大营,了望塔。
龙傲天猛然睁开眼。
他听到了——阳翟城内,警钟、惨叫、骚动,还有……某种非人的咆哮。
他跃上塔顶,千里镜中,只见城北某处燃起大火,火光中,隐约有一道背生骨刺、头长双角的黑影,正在房顶间纵跃,所过之处,惨叫连连。
龙傲天转身,冲向中军大帐。
“主公!城里炸锅了!有个大家伙……跑出来了!”
帐内,黄屹刚刚披衣而起。
他走到帐外,望向阳翟城上空——那里,原本淡灰色的死气,正缓缓凝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心,隐约有三点幽光,如眼睛般,俯瞰着这座即将沦为炼狱的城池。
“传令。”黄屹声音冰冷,“破邪营即刻集结,随时待命。”
“这场仗……”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