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冲进屋子的时候,江知梨正站在窗前。她手里还捏着那封刚收到的信,纸角已经被她攥出一道折痕。
“母亲!”沈晏清喘着气,“有人要杀我。”
江知梨没回头。她把信纸慢慢摊开,重新看了一遍。
“不是要杀你。”她说,“是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信是匿名送来的,字迹歪斜,内容却清楚——有人在城西雇了三个刀客,专等沈晏清路过时动手。落款是个“赵”字,下面画了一道斜线。
她知道是谁。
前朝余孽一向喜欢用这种暗号。而那个姓赵的铁匠铺老板,最近和王富贵走得太近。
“我已经让人去查那三家客栈。”沈晏清说,“但母亲,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会走那条路?路线是我临时定的。”
江知梨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铜牌,轻轻放在桌上。
“有人盯着你。”她说,“从你出门那一刻起,就有人报信。”
沈晏清脸色变了:“商会里有内鬼?”
“不止商会。”江知梨说,“你身边的人,也要查。”
她抬眼看他:“你现在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别动那些人,也别清查账目。让他们觉得计划顺利。”
“可他们会再动手。”沈晏清皱眉。
“那就让他们动。”江知梨声音低下去,“等他们出手,才能顺藤摸瓜。”
沈晏清站着没动。他知道母亲的意思,但他不想拿命去赌。
江知梨看穿了他的犹豫。
“你以为我是在逼你?”她问,“那你告诉我,如果这次躲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他们一次不成,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真的倒下为止。”
沈晏清闭了下嘴。
他知道母亲说得对。
“好。”他点头,“我按你说的做。”
江知梨这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记住,别露破绽。你要让他们相信,你还是那个会被吓住的沈三爷。”
沈晏清走后,江知梨坐回椅子上。她闭眼,等。
心声罗盘还没响。
刚才那一句“杀沈”,是第三个念头。她已经听完了今天的三次心声。
不能再听新的了。
但她记得那声音里的恨意。不是冲着生意来的,是冲着人来的。那种恨不得亲手掐断喉咙的狠劲,只有死仇才会这样。
她睁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赵元通。
这是那个铁匠的名字。
然后她又写下两个字:柳烟烟。
这两人最近都有动作。一个暗中打造铁箱,一个买下染坊。而陈明轩那边的资金流向也出了问题。十万两银子说没就没,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些事不可能孤立存在。
她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而快。
云娘回来了。
她进门时脸色发白,手里拿着一块布巾,上面沾着灰。
“查到了。”她说,“那个姓李的商人,背后真是柳烟烟。她用了南市钱庄的飞票付款,签的是‘林’字号账户。”
江知梨眼神一动。
“林?”她问。
“对。”云娘说,“是去年新开的户头,登记人叫林婉儿,说是江南来的商女。但我知道,那是柳烟烟的假名之一。她在城东还有两处暗宅,都是用这个名字租的。”
江知梨冷笑一声。
这个外室比她想的还要大胆。不仅插手生意,还在偷偷建自己的势力网。
“她买染坊是为了藏东西。”江知梨说,“那些铁箱运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里面装的不是货,是兵器零件。”
云娘吸了口气:“您是说……前朝余孽要用它组装刀弩?”
“不然呢?”江知梨说,“他们缺兵源,就只能靠偷运。一条水道直通城外,最适合夜间转运。”
她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是一叠旧图。
她抽出一张,铺在桌上。
是城西的地图。标注着几条主要街道、水渠走向,还有几个红点。
其中一个就在染坊附近。
“这里有个暗口。”她说,“十年前修渠时留下的。后来被封了,但没填实。只要挖开两尺,就能通到外面。”
云娘凑过去看:“要不要派人守着?”
“不用。”江知梨说,“让他们用。我们盯住就行。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打草惊蛇。”
她收起地图,放回抽屉。
“你再去一趟商会。”她说,“告诉沈晏清,让他这几天少出门。真要出去,也别走常路。”
云娘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江知梨又叫住她。
“等等。”
她从梳妆匣里取出一枚银针,递过去。
“夹在鞋底。”她说,“万一遇上埋伏,能挡一下。”
云娘接过针,点头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
江知梨坐回桌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三下,停。
她闭眼。
等。
等明天的第一声心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色渐暗。
她忽然睁开眼。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人说话,也不是风吹。
是心声。
“权……我要……”
两个字,断断续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坐直身体。
这不是沈晏清的心声。
也不是柳烟烟的。
更不像陈明轩那种贪婪的腔调。
这声音年轻,急切,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
她立刻想到一个人。
沈棠月今天下午回来过。她说有个新认识的公子托人送来帖子,想请她去赏花宴。
那人姓周,是礼部侍郎的远亲,刚入仕不久,职位不高,但很活跃。
沈棠月当时笑着说:“他说仰慕我才学,想请教诗文。”
江知梨当时没说什么。
但现在,她明白了。
那句“权我要”,就是冲着这个位置来的。
想借沈家女儿攀高枝,拿到实权。
这种人最危险。表面温文尔雅,背地里什么都敢做。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
院子里没人。
她抬头看了看天。
月亮还没升起来。
她转身回屋,从柜子里取出一封信。
是沈棠月前几天写的,说宫里那位对她越来越看重,已经有意让她参与文书整理。
这意味着,她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机密奏报。
如果有人想通过她窃取消息,那就太容易了。
她把信放下。
这个人必须查。
但她不能直接拦婚事。沈棠月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若突然被母亲阻止见客,一定会怀疑。
她得让沈棠月自己看清真相。
所以,必须设局。
她提笔写了几个字:**明日赏花,备香囊**。
折好后放进信封。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轻盈,节奏快。
是沈棠月回来了。
她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
“娘。”她说,“我刚听说,周公子为了这次赏花宴,特意请了乐师来吹笛。他还说,想当面听我弹琴。”
江知梨看着她。
十七岁的少女,眼睛亮亮的,嘴角扬着,像春天刚开的花。
她不想让她受伤。
但她也不能让她被骗。
“你想去?”江知梨问。
“想去。”沈棠月点头,“他看起来很诚恳,说话也不油滑。和其他那些只会奉承的人不一样。”
江知梨冷笑。
越是这种人,越会装。
“那你去吧。”她说,“但带上那个香囊。”
沈棠月一愣:“哪个?”
“绣着竹叶的那个。”江知梨说,“我亲手做的。你贴身带着。”
沈棠月笑了:“好啊,我就带它。”
她蹦跳着转身要走。
江知梨叫住她。
“等等。”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女儿。
“这是安神的药粉。”她说,“要是你觉得不舒服,就洒一点在熏炉里。”
沈棠月接过瓶子,点头。
“我知道了,娘。”
她走了。
江知梨站在原地,没动。
她知道,明天的心声会告诉她更多。
而现在,她只等着。
等那个追求者出现在赏花宴上。
等他说出第一句真心话。
等她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坐回桌前,点燃一盏灯。
火光跳了一下。
她伸手扶住灯台,指尖碰到热。
她没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