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站在洞口，夜风从背后吹来，衣角轻扬。他没有回头，右手握着那块黑铁残片，掌心传来一阵阵微弱的震颤，像是有某种东西在回应地底深处的气息。
他迈步而入，动作比昨夜更稳。下坡碎石依旧松动，但他已熟记每处落脚点，肘部贴岩，缓缓下滑。指尖触到洞壁裂缝时，能察觉空气流动略有不同——不再是缓慢吸力，而是带着一丝轻微脉动，仿佛那碑在呼吸。
十步后，空间开阔。战碑立于中央，滴水汇洼，倒映出模糊轮廓。碑面光纹尚存十余道，其中一道正微微闪烁，如同心跳。
他停在五步外，将黑铁残片按向眉心。
冰冷金属与皮肤接触的刹那，眉心猛地一烫，那股沉睡般的热度骤然苏醒。不是灼痛，而是一种清晰的“感应”——就像钥匙插入锁孔，尚未转动，却已知其契合。
他闭眼，运起《九霄霸体诀》中的“凝神归墟”。意念沉入丹田，热流自眉心扩散，沿经络缓缓铺展，在四肢末端形成一层无形屏障。再睁眼时，目光已不再试探，而是锁定那道闪烁最烈的主符。
他上前两步，右掌抬起，掌心朝前，徐徐靠近碑面。
指尖距符文三寸，寒意先至。这一次不是悄然渗透，而是如刀锋迎面劈来，刺得眼球生疼。他未退，反而踏进一步，整只手掌覆上符文。
轰！
识海炸开一片战场虚影——千军列阵，铁甲染霜，一面残破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天穹裂开一道巨缝，一柄通体漆黑的巨剑自上劈落，斩断山脊，大地崩裂成沟壑。紧接着，一声怒吼贯穿耳膜：“吾道不孤！”
林战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喉头腥甜涌上，鼻腔、眼角同时渗出血丝。七窍受创，神魂震荡如浪中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眉心猛然爆发出一股强横之力。
那枚形如残月的印记自行运转，一道无形屏障自内而外撑开，将侵入识海的战意洪流截留大半。剩余冲击仍令他头痛欲裂，但已能勉强维持清醒。
更奇异的是，那被截下的战意并未消散，竟被道印缓缓吞噬。
一丝丝灰白色的气流从碑面剥离，顺着掌心涌入体内，却不走寻常经脉，而是直奔眉心，被道印尽数吞纳。随后，温润暖流自印中反哺而出，沿着奇经八脉流淌，所过之处，滞涩的寒气尽数融化，破损的筋络悄然修复。
他感到体内有东西正在改变——不是功力增长，而是根基本身在重塑。那些因早年流浪受创、修炼不当积累的隐疾，正被一点点抹除。
他强忍眩晕，未撤手。
道印吞噬速度渐快，碑面那道主符的光晕迅速黯淡，最终熄灭。与此同时，第二道符文忽然自主亮起，光芒更盛，战意更强。
林战来不及反应，新的冲击再度袭来。
幻象再现：一名披甲战士背对而立，手持断枪，面对漫天敌影。身后是焚毁的城池，前方是无尽大军。他不动，仅凭一息战意撑起百丈光幕，硬抗万箭齐发。每一支箭落下，光幕便裂一分，他的身影也矮一分，直至单膝触地，仍未倒下。
这股信念残息比刚才更加纯粹，也更加沉重。
林战全身肌肉绷紧，骨骼发出噼啪声响，仿佛承受着无形重压。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痕，又迅速愈合，反复撕裂间，隐约浮现古老图腾般的纹路，一闪即逝。
道印剧烈震动，吞噬加快。灰白道痕被剥离，化作暖流注入四肢百骸。原本干涸的丹田开始泛起微光，残破道体细胞加速再生，连断裂过的左肋旧伤都在悄然接续。
但他身体负荷已达极限。
肌肉膨胀撕裂，鲜血从毛孔渗出，浸透衣衫。双腿颤抖不止，膝盖重重砸地，却仍以左手撑住地面，不让身体完全倒下。
剧痛如潮水般冲刷神志，他咬牙低吼，声音沙哑却坚定。
盘膝坐定，他双手结印，按《九霄霸体诀》路线引导暖流循环任督二脉。每一次周天运转，都像在推山前行，但道印提供的能量太过磅礴，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
他只能一边炼化，一边压制。
意识深处，一个念头死死锚住神魂——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不是祈愿，而是宣告。
随着这声默念，眉心印记跳动频率趋于稳定，不再狂躁，而是如呼吸般律动。它开始主动筛选进入体内的残息，剔除暴烈部分，只取精纯道痕淬炼肉身。
战碑上的符文接连熄灭，已有近半失去光泽。每熄一道，林战的气息便厚重一分，肌肤裂痕减少，血迹收敛，呼吸愈发绵长。
某一刻，他忽然察觉——天地间有某种频率，正与眉心印记隐隐呼应。
不是风声，也不是滴水，而是一种极细微的震动，源自地底深处，又似来自星空之外。它无法用耳听，只能用心感。而此刻，道印正以特定节奏与其共振。
他不知那是何物，但他知道，这绝非偶然。
黑铁残片仍在掌心，微微震颤，仿佛也在回应那未知频率。他将其翻转，发现背面竟有一道极细刻痕，形似残月，与眉心印记轮廓一致。
他盯着那刻痕，还未细想，体内忽生异变。
道印猛然一缩，随即扩张，一股远超之前的暖流爆发式涌出，直冲脑府。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头顶竟蒸腾起淡淡白雾。
骨骼再次作响，密度提升，肌理重构。原本瘦削的身形变得挺拔结实，肩宽背厚，气势陡增。眉心印记隐没于皮下，却仍可感知其存在，如同一颗沉睡的星辰，已睁开第一缕眼缝。
他盘坐不动，周身微光流转，呼吸深长如渊。
战碑静静矗立，符文熄灭过半，剩余几道光晕微弱，摇曳不定。洞内温度回升，积水不再结冰，空气脉动渐缓。
林战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实则神魂深处正经历风暴。
碎片般的记忆闪现：神殿崩塌、血雨倾盆、无数强者跪伏嘶吼……画面杂乱无序，却皆指向某个被掩埋的真相。而每次记忆浮现，眉心印记都会轻轻一跳，似在确认什么。
他不知道这些是谁的记忆。
但他明白，自己已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道印觉醒，不只是力量复苏，更是命运重启。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抹金红，转瞬即逝。
掌心的黑铁残片突然剧烈震动，嗡鸣作响，仿佛感应到某种临近的存在。
他低头看去，残片表面那道残月刻痕，竟渗出一丝极淡的血线，顺着指缝滑落，滴在地面浅洼之中。
血珠入水，未散。
反而在水面凝成一个微小漩涡，缓缓旋转，映出一道模糊倒影——那是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背对而立，头戴冠冕，左手持剑，右手垂落，指尖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