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连绵起伏的苍莽山峦间,将崎岖山道染上一层诡异的殷红。沈醉一袭玄衣,负手立于一块突兀的青石之上,衣袂被山风猎猎吹动,宛若融入暮色的孤鹰。他刚与楚惊风等人分道扬镳,按照约定,楚惊风带一队人往东南方向联络那些隐于市井的前朝旧部,而他则孤身西行,目标是传闻中盘踞在落霞谷的一股江湖势力。
分兵之举,原是他的主意。如今皇城暗流汹涌,大胤王朝看似稳固的江山早已被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那些藏于暗处的奸佞之辈如同附骨之蛆,若不尽快集结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待他们彻底掀翻棋盘,再想翻盘便是难如登天。联络各方势力,本就该兵分多路,效率方能最大化——沈醉向来信奉“时间是最锋利的刀,亦是最无情的药”,拖沓犹豫,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脚下的山道蜿蜒曲折,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隐没在层林尽染的秋色里。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的气息,混杂着山涧水汽的清冽,倒有几分野趣。沈醉目光扫过四周,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这山路看似寂静,实则暗藏玄机。方才掠过树梢的风里,除了落叶的沙沙声,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以及……兵刃破空的锐啸余韵。
他身形微动,如鬼魅般掠下青石,脚尖在湿滑的苔藓上一点,便已悄无声息地潜入路旁的密林。玄色衣袍与浓绿的枝叶相融,若非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场厮杀正酣。
七八名黑衣蒙面人,手持狭长弯刀,正围攻着一个身着粗布青衫的青年。那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的散漫。他手中没有兵器,仅凭一双肉掌,竟将七八名黑衣人逼得左支右绌。
只见他身形辗转腾挪,步法灵动飘逸,时而如清风拂柳,避开刀锋;时而又如猛虎下山,双掌带起呼啸的劲风,拍向敌人破绽。掌法看似随意,却招招暗含精妙,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便能化险为夷,甚至反将敌人逼入绝境。
“砰!”一声闷响,一名黑衣人躲闪不及,被青年一掌印在胸口,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树干上,滑落在地,没了声息。
其余黑衣人见状,攻势愈发凌厉,刀光霍霍,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朝着青年罩去。
青年眉头微挑,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拦你家萧某的路?”
他口中说着,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只见他双掌一错,掌心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芒,掌风陡然变得沉猛起来。“啪、啪”两声脆响,又有两名黑衣人的弯刀被他掌缘磕飞,紧接着手腕一翻,指尖点在二人胸前大穴,两人顿时僵在原地,脸色发青,动弹不得。
沈醉隐在暗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青年的掌法,初看平平无奇,实则内蕴深厚,兼具灵动与刚猛,显然是一门极为高明的武学。尤其是他最后那几下点穴,手法精准狠辣,与他那副散漫不羁的模样截然不同。
更让沈醉在意的是,这些黑衣人的身法路数,与他之前遭遇的“影阁”杀手颇为相似。影阁是近年来崛起的一个神秘组织,行事诡秘,手段狠辣,专门为朝中某些权贵铲除异己,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截杀一个江湖游侠。
“点子扎手,撤!”剩下的几名黑衣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便要遁走。
“来了就想走?”那被称作萧某的青年冷哼一声,身形如电,追了上去。他脚下不知施展了什么步法,明明起步稍晚,却后发先至,拦住了为首那名黑衣人的去路。
“留下点东西再走。”青年探手抓向那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腕一翻,一枚漆黑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向青年面门。
青年似乎早有防备,头一偏,避开毒针,同时左手如铁钳般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右手顺势扯下了他的面巾。
面巾之下,是一张毫无特征的脸,就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石头,让人过目即忘。但在那人的脖颈左侧,却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刺青,形似一只展翅的蝙蝠。
“影阁的人?”青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化为疑惑,“我萧慕白与你们影阁素无瓜葛,为何对我痛下杀手?”
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张口,似乎想要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萧慕白反应极快,手指在他下颌处一弹,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黑衣人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毒药自然也吐不出来了。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萧慕白沉声问道。
黑衣人死死瞪着他,眼中满是怨毒,却一言不发。
萧慕白眉头微皱,正欲再问,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望向沈醉藏身的方向,朗声道:“阁下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
沈醉心中暗赞一声“好敏锐的感知”,也不再隐藏,缓步从密林中转出。
玄衣墨发,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与这山间的暮色融为一体,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
萧慕白上下打量了沈醉一番,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阁下是谁?为何在此处?”
沈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地上被制服的黑衣人,淡淡道:“影阁的人,通常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他的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寒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抵人心。
萧慕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散漫不羁的气质又回来了:“得罪的人?那可就多了。谁知道是哪个跳梁小丑,雇了这些货色来给我添堵。”
他顿了顿,看着沈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阁下似乎对影阁很了解?”
“略知一二。”沈醉语气平淡,“他们背后,站着的是皇城根下的某些人。”
萧慕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皇城?看来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叫萧慕白,江湖上混口饭吃的。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沈醉。”
“沈醉……”萧慕白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莫非是那位在北境杀得蛮族闻风丧胆,后来却销声匿迹的‘醉侯’沈醉?”
沈醉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萧慕白收起了玩笑之色,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当年你以一己之力,逆转北境战局,斩蛮族首领于阵前,何等威风。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从朝堂上消失,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你被奸臣所害,有人说你厌倦了官场,归隐山林……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看着沈醉,眼中充满了好奇:“以你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沈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要去哪里?”
萧慕白嘿嘿一笑:“说起来,我正要去皇城。听说那里最近热闹得很,想去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皇城不是什么好去处,尤其是现在。”沈醉淡淡道,“那里的水,不仅深,还很浑,一不小心就会淹死。”
“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有机会,不是吗?”萧慕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萧慕白一生,就喜欢挑战刺激的事情。太平淡的日子,过着没劲。”
沈醉看着他,这个萧慕白,性格张扬,行事不羁,与自己截然不同,却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好感。或许是他身上那股纯粹的江湖气,或许是他面对危险时的从容淡定。
就在这时,那被卸了下巴的黑衣人突然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死死地盯着萧慕白的身后。
萧慕白和沈醉同时察觉到不对,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方才被萧慕白一掌拍飞的那名黑衣人,不知何时竟爬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枚燃烧着绿色火焰的信号弹,正准备往空中发射。
“不好!”萧慕白脸色一变,身形急掠而出,想要阻止他。
但已经晚了。
那黑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信号弹抛向空中。
“咻——”
绿色的火焰划破暮色,在天空中炸开一朵诡异的烟花,光芒刺眼。
萧慕白一掌将那黑衣人拍晕过去,眉头紧锁:“麻烦了,这信号弹一放,附近的影阁杀手恐怕很快就会赶来。”
沈醉抬头望了一眼那绿色的烟花,眸色深沉:“不止影阁的人。”
萧慕白一愣:“什么意思?”
沈醉没有解释,只是侧耳倾听。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不止一队,似乎有好几队人马,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马蹄声杂乱而沉重,显然来者不善。
萧慕白脸色微变:“这么快?”
沈醉目光锐利如鹰,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不是影阁的人。影阁杀手行动向来隐秘,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那会是谁?”萧慕白心中一沉。
沈醉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或许,是冲着我们两个人来的。”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山道尽头,已经出现了一队人马的身影。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甲胄,手持长枪,气势汹汹,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正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醉和萧慕白。
而在他们身后,隐约还能看到其他几队人马的轮廓,正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显然是想将这里团团围住。
萧慕白看着这阵仗,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好家伙,这是给我们准备了多大的阵仗?看来我们俩,都不是他们想放过去的人啊。”
他转头看向沈醉,眼中闪烁着战意:“沈兄,看来我们想不结伴都不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醉望着越来越近的人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罂粟,美丽而危险。
“怎么办?”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如秋水般流淌着寒光,“杀出去。”
然而,就在他长剑出鞘的瞬间,那为首的黑衣甲士突然举起了手中的令牌,大喝一声:“奉镇北王令,捉拿叛贼沈醉,格杀勿论!”
沈醉听到“镇北王”三个字,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镇北王?那不是他当年在北境的老上司,一直对他颇为器重的靖王赵衍吗?他怎么会突然下令捉拿自己?而且还冠上了“叛贼”的罪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醉如遭雷击,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而萧慕白也是一脸错愕,他看看沈醉,又看看那些杀气腾腾的甲士,显然也没想到,这些人的目标,竟然是沈醉,而且还牵扯到了镇北王。
就在这短暂的失神之间,那些黑衣甲士已经冲至近前,长枪如林,朝着二人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