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着狭窄的樟木衣柜。方才门外撬柜的刺耳刮擦声和粗鲁的叫骂如同退潮般远去,只留下劫后余生的死寂和两颗狂跳不止的心。然而,比那生死一线的恐惧更让云映雪心神激荡的,是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微光,窥见的惊天秘闻!
谢砚之!
那个权倾朝野、生杀予夺、令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他冷峻如刀刻斧凿的字迹,竟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地记录着——
**《京城各坊恶犬分布详录暨规避驱离应对预案》**!
**“西市狗王‘黑煞’,喜食肉包,遇之可投掷……绕行丙字巷……”**
**“南城‘花斑虎’,领地意识极强,忌直视,宜缓退,备铜哨扰之……”**
**“东街群犬,午时聚于‘李记’后巷争食,可绕行前街……”**
这哪里是什么刑部密档?!这分明是……是……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幼稚到荒谬绝伦的“怕狗求生攻略”!
巨大的反差如同冰火两重天,狠狠冲击着云映雪的认知!脑海中,谢砚之方才在狗吠声中那煞白如纸、惊骇欲绝、甚至想拔剑自保的失态模样,与眼前这冷峻工整、事无巨细的“狗患分析”笔记,如同两幅截然不同的画卷,在她眼前疯狂交替、碰撞!
威严冷酷的刑部侍郎,私下里竟如临大敌般研究恶犬习性、规划绕行路线、甚至准备“肉包投掷”和“铜哨驱离”?!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猝不及防地从云映雪紧咬的牙关缝隙里挤了出来!这绝非刻意,而是那荒谬绝伦的画面和强烈的反差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紧绷的神经和强忍的意志!
这声笑,在死寂的衣柜里,如同惊雷炸响!
几乎是同一瞬间!
紧贴着她、身体依旧因高度戒备而绷紧如铁的谢砚之,猛地浑身剧震!
黑暗中,云映雪清晰地感觉到他坚实宽阔的胸膛骤然僵硬!那原本只是沉重压抑的呼吸,在刹那间变得如同拉动的破风箱般粗重急促!环在她腰侧、方才为抵抗撬门之力而收紧的手臂,肌肉贲张到了极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勒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滔天羞愤与毁灭性杀意的滚烫气息,如同火山熔岩般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瞬间将衣柜内本就粘稠的空气点燃!
他意识到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那声“噗”意味着什么!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柜壁上的东西!看到了他最隐秘、最不堪、最想埋葬的弱点!
“你……”一个压抑到极致、从齿缝里挤出的单音节,带着被彻底踩碎尊严的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羞耻。
云映雪吓得魂飞魄散!那喷薄而出的杀意是如此真实而凛冽!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那该死的笑声憋回去!但巨大的荒谬感和死里逃生后的情绪宣泄如同脱缰野马,岂是轻易能压住的?
“唔……噗嗤……” 又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明显颤抖的闷笑从指缝里漏了出来!肩膀更是因为强忍而剧烈地耸动,整个人如同打摆子般在谢砚之怀里抖成一团!
这一下,如同在熊熊燃烧的羞怒之火上泼了一桶滚油!
“闭!嘴!” 一声短促、低沉、却如同受伤野兽般嘶哑的咆哮,裹挟着雷霆万钧的羞怒,在云映雪耳边猛地炸开!那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血淋淋地撕扯出来!温热的气息带着滚烫的温度,狠狠喷在她的耳廓和颈侧敏感的肌肤上!
黑暗中,云映雪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张万年冰封、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必定是铁青一片,额角青筋暴跳,那双能洞穿人心的寒眸,此刻恐怕燃烧着足以将她焚成灰烬的怒火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少年般被戳破心事的狼狈!
衣柜内,气氛瞬间凝固成冰!
方才的生死危机带来的紧张尚未完全消散,此刻却被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羞愤所取代。
云映雪死死捂住嘴,指甲几乎要嵌进脸颊的肉里,身体因为强忍笑意和巨大的恐惧而抖如筛糠。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的抽噎声,听起来倒真像是被吓哭了一般。
而谢砚之,则如同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他高大的身躯僵硬得如同化石,紧贴着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滚烫的体温隔着衣物灼烧着彼此。黑暗中,他耳根处传来的、那无法抑制的、如同火烧燎原般迅速蔓延开的惊人热度,清晰无误地传递给了云映雪!那是羞愤欲死的红潮!
他从未如此刻般狼狈!从未如此刻般失控!
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生杀予夺的威严,在这方寸黑暗的衣柜里,在她那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中,被彻底碾得粉碎!
他想掐死她!立刻!马上!让她永远闭嘴!
他想撕碎这该死的衣柜!毁掉外面所有可能存在的目击者!
更想……将时光倒流,让那几张该死的“攻略”从未存在过!
然而,外面可能还有残余的威胁,理智尚存的一丝告诉他不能妄动。他只能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羞怒,如同困在囚笼里的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
一个忍笑忍得浑身抽搐,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一个羞愤欲死,耳根滚烫,杀意与窘迫交织,几乎要原地爆炸。
浓烈的樟脑味、陈旧衣物气息、彼此身上沾染的尘土硝烟味、还有那被无限放大的、滚烫而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混合发酵。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却漫长得如同几个时辰。
院外彻底恢复了死寂,只有风雪依旧呜咽。
谢砚之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平复的、近乎撕裂的颤抖。他不再看云映雪(黑暗中其实也看不见),用尽最后一丝自制力,极其僵硬地、如同躲避瘟疫般,猛地抽回了环在她腰侧的手臂。
“呼啦!”
沉重的柜门被一股大力粗暴地拉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照亮了衣柜内满目狼藉——散落的包袱,以及……两个同样狼狈不堪、一个面红耳赤强忍笑意,一个耳根爆红羞愤欲死的人。
谢砚之一步跨出,背对着光亮,只留下一个散发着恐怖低气压和……一丝落荒而逃意味的玄色背影。他看也不看身后,更不去看柜壁上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罪证”,声音如同被寒冰冻结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今日所见所闻,若有一字泄露……”
后面的话,湮没在他拂袖而去、裹挟着漫天风雪怒意的背影里。
云映雪手脚并用地爬出衣柜,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个消失在风雪中的、仿佛连背影都冒着羞愤青烟的身影,再低头看看自己依旧因为忍笑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噗……咳咳咳……” 她终于彻底破功,扶着冰冷的柜门,一边咳嗽一边爆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如同银铃般清脆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淋漓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