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沧澜城。
没了谢临渊在身边持续进行精神攻击,沈昭昭只觉得耳根清净,天地宽广,连御风都格外顺畅,不过半日功夫,便已在这座毗邻天衍宗的巨城内落了脚。
鉴于自己在这附近堪称“声名显赫”,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沈昭昭熟门熟路地拐进成衣铺,再出来时,已是一身利落的青灰色男装,长发高束,若非极其相熟之人,绝难一眼认出。
她掂了掂手里另一套寻常的棉麻衣物,撇了撇嘴。
给谢临渊那厮准备,自然不能用什么好料子,毕竟那人就算套个麻袋,单凭那张脸和通身的气度,也足够招摇。
寻了处僻静暗巷,沈昭昭神识微动,探入空间灵戒,正准备将里头那个大型挂件拎出来捯饬捯饬。
然而,灵戒内的景象让她动作猛地一滞。
不过短短半日……
只见氤氲的灵气之中,谢临渊姿态依旧矜雅,端坐于地,只是周身却围拢了两只眼冒精光的崽子。
小黄周身妖力,明显比之前凝练了不止一筹,金眸里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兴奋,显然是得了极不得了的指点。
而貔貔更是整个崽都几乎要挂在谢临渊手臂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手背,一双金瞳里满是崇拜的小星星,正叽叽喳喳地表着忠心。
“爹爹你放心!往后娘亲要是敢找别人,貔貔一定第一个偷偷告诉你、绝不会让那些莺莺燕燕破坏爹爹和娘亲的感情!”
旁边的小黄闻言,亦是郑重其事地猛点脑袋,嗓音清脆地附和:“是啊爹!她要是敢不要你,我第一个帮你出气!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沈昭昭:“……”
不是?!
谢临渊你个狗贼?!
她才离开半天!
你到底对她的崽子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沈昭昭黑着脸,二话不说,神识一卷,直接将那个还在散发“父爱光辉”的男人从灵戒里薅了出来。
暗巷光线晦暗,沈昭昭没好气地将那套棉麻衣物直接甩进谢临渊怀里:“快换,换完了跟我去打听天衍宗最近的动向。”
她瞪着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迁怒:“既然跟我来了,就别想白吃白喝,得干活。”
谢临渊被陡然拎出,玄色暗纹的锦袍在昏暗巷中依旧流转着不易察觉的微光,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他精准接住那团甩来的衣物,指尖触及那粗糙的棉麻质感时,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他明显察觉到沈昭昭在生气。
虽不明全部缘由,但大抵与方才灵戒内那番“父慈子孝”的场面脱不开干系。
然而,他并不觉得,让那俩崽子帮他瞧着点潜在情敌有何错处,此乃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是再正当不过的举措。
让他为此道歉,是决计不能的。
他就是再如何,也自有傲骨在。
可……傲骨归傲骨,眼睁睁看着昭昭生气,谢临渊也舍不得。
既不能正面认错,那便只得另辟蹊径,从别处着手,将人哄转回来才是。
思及此,谢孔雀垂眸,目光落在怀中那套灰扑扑的衣物上。
他甚至无需上身,指尖传来的粗粝触感已清晰地昭示,这料子于他而言,与刑具无异。
他生来仙胎,肌肤于灵蕴仙绸中温养万载,何曾受过此等凡俗粗布磋磨?
然而,谢临渊并未多言,只是依言,动作略显迟缓地开始解自已腰间的玉带扣。
玄色外袍、暗纹中衣……一件件价值连城、蕴着灵光的衣物被褪下,整齐叠放在一旁干净的青石上,与那套灰扑扑的棉麻布衣形成了惨烈对比。
昏暗光线下,他冷白的肌肤仿佛自带柔光,身形挺拔匀称。
沈昭昭下意识别开视线,耳根微热,心里暗骂这孔雀精无时无刻不在开他那个死屏!
谢临渊仿佛全然未觉,只沉默地将那粗布上衣套上身。
果然。
粗糙的布料摩擦过脖颈,立刻带来一阵鲜明而持续的刺痒,仿佛被无数细小的砂砾反复刮蹭。
谢临渊微微蹙眉,却并未立即出声,反而隐在昏暗中的眸子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他强忍着不适,甚至暗中微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那衣领更甚地磨蹭着颈侧。
时间悄然流逝,巷外传来隐约的市井嘈杂,更衬得巷内寂静。
半晌,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谢临渊才极轻地“嘶”了一声,那声音轻软,带着一丝难以忽视的痛楚,成功引回了沈昭昭刻意移开的注意力。
她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昏暗光线下,谢临渊微微偏着头,露出的一截脖颈乃至锁骨上方,已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绯红,甚至隐约能看到些许细小的红疹,与他周遭冷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对比,那红痕显得格外狰狞和……可怜。
他长睫低垂,薄唇微抿,似乎正极力忍耐着巨大的不适。
旋即,抬起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眸底盛着三分委屈七分无助,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沈昭昭的袖角,极轻微地晃了晃。
动作间,宽大粗糙的麻布袖口下滑,露出一段同样被磨得通红的手腕。
“……疼。”
一个字,音调压得低低的,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却仿佛裹了蜜糖的钩子,直直往人心尖最软处钻。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控诉都更具杀伤力。
沈昭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这厮九成九是在演,他那身皮肉再怎么娇贵,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磨成这样,这摆明了是苦肉计。
可……知道归知道,那大片刺目的红色实实在在地撞进她眼里,像是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心底。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愧疚感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她刚才那点因为崽子被拐带而生的火气。
沈昭昭:“……”
沉默了几秒,沈昭昭最终只是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认命般叹了口气,没好气地一把拍开他捏着自己袖角的手,“等着。”
语气虽冲,动作却放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