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闻笙踏着晨露回到萧府时,门房刚卸下最后一扇门板。玄色锦袍沾了夜雾的潮气,墨发垂落额前,遮住眼底的倦色。
刚穿过垂花门,管家赵旭便捧着热茶迎上来,脸色带着几分忧急:“主子,老爷等您许久了。”
萧闻笙端起热茶只是抿了一口:“我这就过去。”
萧闻笙踏入前厅时,萧阁主正对着一盏冷透的茶出神。晨光穿过窗纸,将他鬓边的银丝染得愈发清晰,厅内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声响。
“祖父。”萧闻笙将沾着露水的外袍递给侍女。
萧阁主抬眼,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双手上,指尖在茶盏沿重重一磕:“去了有些时日了,钥匙呢?”
萧闻笙垂眸:“钥匙在温家二房温柏林手中。”
“温家二房不过是靠着祖荫混日子的软骨头,”萧阁主冷哼一声,茶盖掀开又合上,“你拿来了吗?”
萧闻笙拿出一个木匣钥匙就在其中。萧阁主拿起钥匙仔细摸了摸钥匙的纹路。又将钥匙丢回了木匣。
“这钥匙还不一定是真的呢,温柏林那种人给个假钥匙又何尝不可。你累了吧,回屋休息去吧。”
“晚辈知道了。”
萧闻笙退出前厅时,晨光已漫过门槛,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侍女捧着外袍紧随其后,见他脚步微顿,轻声问:“主子要不要先传早膳?”
他摇摇头,目光掠过庭院里沾露的芭蕉叶:“不必,去书房。”
书房内书卷气混着淡淡的檀香,萧闻笙落座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
“主子,温小姐说要找您。”
萧闻笙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紧紧皱着眉头的温微遥。
萧闻笙攥紧温微遥纤细的手腕,指节泛白的力度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方才从祖父书房出来时,那把造型奇特的钥匙在木匣里沉甸甸的触感还留在掌心。
祖父反复摩挲钥匙纹路的样子,与其说是检查真伪,可他话里话外又催着必须拿到真钥匙,那眼神里的陌生感,让他后颈的寒毛一直没压下去。
“我说过了温微遥,我需要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墨发垂落的缝隙里,眼底闪着挣扎的光,“你真以为,我拦着你,只是不想让你走?”
温微遥奋力挣了挣,手腕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她抬眼时,正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怀疑,那眼神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她隐约猜到,萧家的事恐怕不止拿到钥匙那么简单。
“你需要我?萧闻笙,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萧闻笙忽然松开她的手腕,指尖在袖中攥成拳,指腹摩挲着方才接触钥匙时留下的冰凉触感。
“那把钥匙,造型是温家老宅的暗纹,祖父却一口咬定必须是真的。”
他声音放轻,带着几分试探,目光紧紧锁着她,“你是温家嫡长女,温家那些旧事、那些和钥匙有关的牵连。”
他语气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恳切:“你不傻,该猜到这钥匙不止关系萧家,更连着温家。我一个人查不清,更护不住你父亲。留下来,好吗。”
温微遥心头那点模糊的猜测忽然清晰起来。钥匙是温家的,王有禄也与温家相连。
温微遥不想再与其他事扯上联系:“萧闻笙,你所说的是你该想的问题,不是我的。”
他低下头,墨发遮住眼底的情绪,廊下的晨露恰好滴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像他没说出口的话。
萧闻笙走出听雪轩,晨露打湿的石阶泛着冷光。他立在廊下,望着庭院里被风卷落的芭蕉叶,指尖在袖中缓缓收紧。
“影枭。”他声音压得极低,听不出情绪,“明日启程前,备一壶安神汤。熟睡后带回归云别院。”
“属下明白”
第二日清晨。
“小姐东西都已准备好了,还要再检查一遍吗?”
温微遥又简单翻看了两眼,保证万无一失才出发。
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墨画就坐在她身旁。墨画将车帘掀起一角,向外面看去。萧闻笙的人把这里围着,很难看见外面。
“小姐,萧闻笙派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敌人呢。”
“墨画。”
温微遥看着墨画,用手指在她脸上戳了戳。她这张嘴啊,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温微遥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的缠枝莲纹,墨画递来的青瓷茶杯还带着余温,她抿了一口温热的杏仁茶,甜香漫过舌尖,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
“小姐你看,这桃花酥是厨房新做的,还热乎着呢。”墨画打开食盒,里面整齐码着几样精致细点,酥皮上撒着细碎的玫瑰花瓣,“萧府的点心师傅手艺真不错,比咱们家的花样还多。”
温微遥拿起一块桃花酥,酥皮轻轻一碰便簌簌往下掉渣。
她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萧府的侍卫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侧,青灰色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把寻常百姓的窥探目光都挡在了外面。
果真如墨画所言。
“墨画,你昨日有没有觉得那壶水味道怪些?”她忽然开口,指尖捏着半块桃花酥停在唇边。昨夜睡前墨画端来的温水,似乎比往日多了些淡淡的杏仁苦味,当时只当是水囊没洗干净,此刻想来却有些异样。
墨画愣了愣,随即摆手:“没有呀,许是小姐你多虑了。萧公子虽派人看着咱们,但也不至于在水里动手脚吧?”她说着又往温微遥手里塞了块芙蓉糕,“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小姐,前方客栈我们先在此处休息。明日再启程出发。”
影枭的声音从马车侧面传来。
青石板路尽头,两扇朱漆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悬着块黑底金字匾额,“晚风栈”三字被岁月磨得温润,檐角挂着两盏羊角灯笼,绳结随风轻晃,灯笼穗子扫过墙根的青苔。
推开木门时,门轴“吱呀”作响,院里栽着棵老槐树,枝叶遮了半方天井,树下摆着四张方桌,桌角放着粗瓷茶壶,几位行客正就着晨光喝茶歇脚。
东厢房的窗棂糊着米白棉纸,窗台上摆着陶盆里的雏菊,西厢房外搭着葡萄架,藤叶间垂着串串青果。
二楼回廊铺着防滑的木板,栏杆上缠着晒干的艾草,客房门挂着蓝布门帘,门楣上钉着铜环。上房内摆着雕花木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褥,床头小几放着青瓷油灯和一本翻旧的话本。
通铺则是并排的硬板床,被褥叠得方正,墙角放着供客人放行李的木箱,箱上落着层薄灰,却擦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