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梁在尚发司做了几十年,自己又是个中高手,自然对于头发,编发以及有关的东西知道的很多,也颇有研究。所以,当他听说在骊山大墓发现的孩童尸身缺少了头骨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很可能与巫术有关。
在蒙挚的大帐中,穆山梁压低了声音讲述着:“我年轻的时候,随着军队去过南方待过一段时间,那边有些很邪门的巫术……他们选取聪明孩童的颅骨,一定要三岁之前的孩童,他们天灵盖处有一小块软骨尚未与整个头颅合拢,其实就是我们俗称地还没长好,长结实。据说,这块软骨存有先天纯阳之气,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这话还没说完,大帐里的蒙挚、吕英、白辰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阿绾站在一旁,想起那两个孩子的惨状,心里也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害怕。
“难道这骨头能够生吃?”白辰都忍不住说出了口,“这不就是吃小孩么?”
“是,也不是。”穆山梁咧咧嘴,继续说道,“这个也是有方式方法的。就比如,这个软骨的取得方法必须是极为有经验的巫师来操作,否则万一沾染了死血,就没有效果了。”
“这是什么意思?”吕英瞪大了眼睛。
“就是说,要活体取头骨。”穆山梁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这是一种秘术,在孩子没有断气之前,将头盖骨取出,辅以其他邪物,焚香炼药,便能炼制出能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
这真是令人恶心和恐惧的方式。
大帐内的光线忽然都变得阴暗起来,甚至还有一股冷风吹了进来,阿绾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蒙挚的脸色更加铁青,攥了攥拳,才最终说道:“樊云的验尸报告还没有最终出来,我们再等一等。你们二人先回去,此事不可声张,违者军法处置。”
“喏。”穆山梁和阿绾都低头应了一声,才走出了大帐。
其实,现在也不过下午日头正盛的时候,秋阳虽然没有那么炽烈,但也依然温度不低。可是,阿绾却觉得浑身都很冷。
因为她想起一个曾经在明樾台听到的传闻——始皇想长生不老,四处求取仙丹。所以,才会几次三番地东巡……
所以,这事情……她不敢多想,也不敢深想。
次日午时,樊云来大帐呈交尸检报告的时候,始皇陛下也派人来传了口谕,要求蒙挚即刻进宫说明昨日骊山大墓带回来的尸身情况。
蒙挚整了整盔甲,拿着尸检报告走了。不过,他也叮嘱了樊云先去洗漱一番,或许若是自己说不清楚的时候,会派人让他也跟着进宫去。
其实,蒙挚是要立刻带他走的,但是看到他身上的脏污,头发凌乱,满眼血丝……必然是熬了大夜,如此模样进宫去,必然会令陛下生气。
樊云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就去洗漱了。
幸而天气不冷,洗个凉水澡也是可以的。樊云洗完之后,就顶着一头湿发去了尚发司。
此时正是尚发司小憩之时,很多人都找了营帐外面阴凉的地方睡午觉,只有阿绾睡不着,就坐在大帐门口望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发呆。
李湛案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如今又添了这桩更为诡谲的童骨案,义父惨死的模样、红柳嚎啕痛哭的眼泪、还有昨日所见那两具小小的尸身……种种画面在她脑中纠缠不休,理不出头绪。
很多事情,但都无解。
正怔忡间,看到樊云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了过来。他显然一夜未眠,面色憔悴,即便是洗漱过了,但似乎还总有些异味。
“阿绾,”他声音沙哑,“劳烦你帮我整一下头发?将军说稍后可能要让我进宫去,这般模样实在失仪。”
阿绾连忙起身:“樊大哥,快请坐。”
她引着樊云坐在帐外的木凳上,自己取来梳篦和清水。
樊云的头发的确也没洗干净,甚至还有很多头发打成了死结。阿绾用手指细细梳理开打结处,然后蘸湿梳子,一点点将他半长的头发梳通,准备为他挽一个利落的士人髻。
“樊大哥,尸检……完了?”阿绾也很好奇,毕竟那么多死人,她也是第一次看见。
“哎,可不是么。真的是累死了。”樊云那个样子,似乎下一秒都能够睡过去。“我就跟你说哈……”
他左右看了看,尚发司的人都不在这里,四周也没有甲士。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真是太吓人了,并且啊,特别恶心。”
“什么意思?”阿绾自然是又想起了穆主管之前说的巫术之事,但她没吱声,只是等着樊云的结果。
“那十一具男尸,虽然是腐烂了,又被泥水泡过……不过,还是可以确定他们是被从后心插了一剑,也是致命伤。”
“啊?!被杀?”阿绾的手抖了一下,樊云的头发连带头皮被揪了一下,惹得他忍不住喊了一声疼。阿绾赶紧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揉揉就不疼了。”
这种对付小孩子的说话口吻,樊云又忍不住咧嘴。“嗯,被杀的。当时看尸身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他们的衣服平铺开后,发现每个人的后背都有一个破口。应该这么说,他们就算是穿的麻布补丁的衣服,但还算是整齐,没有破洞。可就这个后背打算两寸宽的破口很整齐,十一个人的破口位置都差不多,再对照尸身的位置摸下去……深入到背心里面……就看出来了。”
樊云描述的太详细了,阿绾有点想吐。
“哎,惨不忍睹的倒不是这几个人,而是那两个孩子。”樊云都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阿绾梳头的手也是微微一顿。
“我仔细查验了……那头发,梳的是最普通的童髻,但异常牢固平整,像是…像是人死后特意精心梳理过的。沿着发际线…有一圈极细、极精准的切口。”
樊云的声音压得极低,怕被旁人听去:“整个头盖骨,几乎被完整地取走了。包括天灵盖在内的大半部分。行凶者……用的刀极薄极快,下刀的位置刁钻,分毫不伤及表面的头发和头皮…然后,像是…像是掀开盖子一样…”
阿绾已经完全忍不住了,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喉咙,她停下手,扶住旁边的帐柱,干呕了几下,脸色发白。
樊云有点后悔,连忙道歉:“对不住,阿绾,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阿绾赶紧摆摆手,强压下不适,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拿起梳子,手指却有些发颤:“没、没事…樊大哥请继续说吧。我想知道的多一些……”
樊云犹豫了一下,见她坚持,才又低声道:“取走骨盖后,那人……那人还用了一种极细韧的丝线,像是…像是用孩子自己的头发搓成的,将取下的头皮和发髻…仔细地缝合了回去。从外面看,几乎天衣无缝,甚至连脑子里的东西都没有损失太多……”
用自己的头发缝合自己的头皮…这是何等的残忍与冷静?
阿绾都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