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早产。娘从外公家回来的路上,天黑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提前发动了。我爸当时也在场,是她爹,也就是我外公,一路背她回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迟疑。
“接生的是村东头的陈婆子,她说我生下来时哭声特别响,脸也红润,个头还不小。”
“村里人还说我生下来个头不小,根本不像早产儿。”
陆子吟说到这里,忽然也察觉到不对,眼神微动。
“早产一个月的孩子,按理说该又瘦又小,裹在襁褓里还得保温。可我……听说抱出来时,都快六斤重了,手脚也结实。”
他越说,心里越觉得怪异,一股寒意悄悄爬上脊背。
“该不会……我真不是他们亲生的?”
他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呼吸也变得轻微了些。
“可……可他们确实怀过啊。我娘的肚子,全村人都见过,她也没吃过堕胎药,更没有偷偷打过胎。”
他试图用这些事实说服自己。
想来想去也没头绪,陆子吟终于苦笑一声,声音低沉。
“我倒宁愿自己不是亲生的。不然,我一直想不通,为啥他们那么不喜欢我。”
“我小时候生病发烧,她宁可去庙里烧香也不愿请大夫;我被别的孩子欺负,她从不心疼,反倒怪我惹事。就连我考上县里的学堂,她脸上都没有半点喜色。”
“你说,亲娘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吗?”
赵苏苏也理不清头绪,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发酸。
她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干脆摆摆手。
“算了,别纠结这个了。身世的事,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也没证据。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分家这事办成。”
“拖得越久,变数越多。你爹娘本来就心存提防,再不抓紧,说不定连你应得的那一份都要被吞了。”
“嗯。”
陆子吟点点头,眼神也渐渐冷静下来。
“我准备了些药粉,是托山里采药的老头配的,不伤人,吃了只会昏睡、发烧,顶多躺个一两天就醒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心软,不想伤着孩子,更不想闹出人命。所以我特意找的温和的方子,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抬眼看着赵苏苏。
“最近几回,让我来动手吧。你在旁边看着就行,出了事,我来担。”
“好。”
赵苏苏点了点头,目光微闪,语气平静地接着问。
“那个大师那边,搞定了吗?我也让李春草旁敲侧击地提过,就怕她露了马脚,打草惊蛇。”
“没问题。”
陆子吟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十里八村最有名的蔡神婆,和野猴还是一个村的,打小就认识。野猴那家伙嘴巴松,早把老周家的事漏得七七八八了。神婆嘛,不就是靠装神弄鬼混饭吃的?逢年过节跳大神,骗几个香油钱罢了。你只管等着看戏就行,保证让她把‘真相’说得天花乱坠。”
赵苏苏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些事,越是模糊,越有后劲。
有些局,留点悬念才有趣,揭晓得太早,反倒失了味道。
两人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许娇娇送来那碗热腾腾的腊八粥,早就被分了个精光。
连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赵苏苏扫了一眼空碗,淡淡地问了一句。
“那碗腊八粥,你们怎么处理的?”
“就那么一小碗,我和金宝分着吃了。”
王金莲坐在炕边,一边给金宝叠小被子,一边答得理直气壮。
“你也知道,孩子饿了会哭闹,我总不能让他干看着吧?再说,娇娇嫂子送来的东西,又不是外人,能有什么问题?”
赵苏苏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责备。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神却沉了几分。
许娇娇送来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表面上是好意,背地里或许就是一根毒刺。
她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警铃大作。
果然,晚饭才刚过没多久,金宝就开始发高烧,额头烫得像火炉。
他翻来覆去地哼哼,小脸通红,眼睛半睁不睁。
王招娣吓得脸色发白,双手哆嗦着,一把抱起孩子,转身就往门外冲,边跑,边喊:“快!快找大夫!金宝不行了!”
李春草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盯着金宝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
“这段时间金宝怎么老是生病?这都第几回了?上次请的大夫还特别叮嘱,说孩子身子弱,要细心照料,不能受寒受惊。怎么才几天工夫,又反反复复地烧起来了?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啊。”
“老三家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金莲猛地扭过头。
“是在说我没好好照顾金宝?啊?我天天给他洗衣做饭,夜里都不敢睡踏实,生怕他有个闪失!你现在倒好,一句话就把我推成了罪人?”
李春草不慌不忙,语气平稳地回道:“娘,我不是怪谁的意思。金宝这病来得邪门,隔三差五地发烧,大夫都说调理得当就不会这样反复。我琢磨着,说不定……不是身体的问题,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谁压了运道?要不然,怎么偏偏就他一个孩子病得这么重?”
赵苏苏站在屋角,听着这一番话,嘴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虽然这主意是她悄悄提醒李春草说的。
为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抛出这个“邪祟”的说法,搅乱局面。
逼着家里人主动提起分家的事。
可真当这句话堂而皇之地从李春草嘴里说出来。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二丫三丫一向不薄,平日里给衣给食,从未苛待。
陆子吟还特意给周老三张罗了村外砖窑的活路。
让他每月能挣几块钱贴补家用。
可结果呢?
就几句轻飘飘的话,李春草转头就把矛头对准了她。
这哪是说孩子生病?
分明是想借这事闹分家,把赵苏苏这个“外人”赶出去,好让老三家独占一份家产。
“撞邪?被克?”
王金莲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眼前发黑,胸口发闷,双腿竟有些站不稳。
她嘴唇颤抖着,喃喃道:“该不会真是被谁克住了吧?我家金宝从小就金贵,喂的都是上好的米糊,穿的是新棉花做的小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