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苏苏犹豫着开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别想了,肯定要不到。”
赵青山果断地摇摇头。
“那妆奁赵引娣看得可紧了,平时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就算许娇娇真是从那儿翻出了什么,东西怕也早就被她藏起来了,或者直接毁了。不过——”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要是就查查夹层的位置,确认一下有没有被动过,我倒可以趁她不在家时偷偷拿来看看?”
“也好,我确实挺想知道的。”
她低声说着,语气认真起来。
“你先看看赵引娣在不在家,别刚一伸手就被撞个正着,那就麻烦了。她心眼多,最恨别人碰她屋里的东西。”
赵苏苏一想到娘用过的东西如今落在赵引娣手里,心里就一阵说不出的憋闷。
她暗暗打定主意,等逃荒那天,不管多难,她一定要把所有属于亲娘的东西。
“行,你等着。”
赵青山一听妹妹真的想看,立刻答应下来,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了。
陆子吟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始终没有插话。
然而,他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岳母却悄然生出了几分好奇与敬意。
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
“你娘是哪儿的人?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过外公外婆,或者舅舅舅妈?她有没有说起过自己的家人?”
赵苏苏安静了好一会儿,眼神有些失焦。
过了片刻,她才慢慢说:“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听爹说,她是逃难到这边的,一路颠沛流离,病得很重,几乎快撑不住了,是爹在雪地里把她捡回来的。后来她没有地方可去,也联系不上家人,就留了下来,嫁给了爹。”
“那时候爹娘感情还不错,爹对她也算体贴。”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
“可惜我娘身子一直不好,常年吃药,最后还是走得早,连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记住她的样子。”
她说着,脸上缓缓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难过。
陆子吟见她神色黯然,心中一软,轻轻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搂住她的肩,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没事,都过去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小时候,日子虽然清贫,可心里是暖的。我娘对我们姐弟特别好,从没打过我们,也从不让我们饿着。我记得哥哥会认字,就是娘亲一笔一划教的。我也跟着学过几个字,可那时太小,懵懵懂懂的,后来娘走了,没人再教,我也就渐渐忘了。”
她的眼神有些出神。
“我记得她常带我和哥哥去县城。那时我们穷,买不起什么,可她总能找些乐子。看戏、听小曲、在茶馆里蹭一碗粗茶,再沿着街边慢慢逛。她总说,日子再难,也不能低头认命。人活着,就得有盼头,有笑模样。”
“我和哥三岁就开始识字。那时候天还没亮,屋里就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映在书页上,娘就坐在我们身旁,一个字一个字地教。”
“她说话轻声细语,每当我们认错字,她也不会责骂,只是轻轻扶正我们的手指,耐心纠正。她说,读书是穷人家孩子翻身的唯一出路,尤其是对哥哥,他将来要走科举的路,必须从根子上打牢基础。”
“可惜……娘在哥六岁、我还不到四岁的时候,就走了。”
“那天早上,她还给我梳头,用一根旧木簪把我的辫子扎得整整齐齐。中午吃饭时,她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却仍笑着给哥哥夹菜,叮嘱他晚上记得背《千字文》。可到了夜里,她突然发起高烧,喘得厉害。请来的郎中只说‘无力回天’,没过两个时辰,她便闭上了眼。”
赵苏苏声音低了下来,心里一阵发酸。
眼泪无声地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忍着没落下来。
要是娘还在,她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她会懂很多事,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也知道怎么守住这个家。
更不会被赵引娣母子压着过日子。
“你娘听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她的言谈举止,学问见识,都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气度。”
陆子吟越听越觉得神秘,眉心微微蹙起。
他忽然想到雪脂膏的方子。
那配方精细复杂,绝非寻常村妇能随手写出的东西。
“她没提过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吗?有没有说过家乡的名字,或者提起过什么亲人?”
他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要是真能找到她的来历,也许一切都有了解释。”
“没有。至少我和哥都不清楚。”
赵苏苏摇头,发间的草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努力回忆小时候的点滴。
可记忆里关于娘的身世,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娘有时会在夜深人静时低声哼一首陌生的小调。
还有一次,她问娘为什么叫‘穗儿’,娘只是轻轻抚着她的额头,说:“因为你生在秋收时节,像一穗饱满的稻谷。”
可那话里的深意,她当时不懂,如今也再也无法求证。
正说着,赵青山回来了,脚步有些急促。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雕着花的妆奁,木料是上好的楠木,边角处刻着缠枝莲花纹。
虽多年未擦拭,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精致。
那是母亲唯一的嫁妆箱,也是她们一家最贵重的物件,一直由赵引娣锁在堂屋的柜子里。
“你娘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比如玉佩、书信什么的?哪怕是半张纸片也好。”
陆子吟忍不住追问,目光紧紧盯着那妆奁。
“要是能证明身份,说不定以后能找到你外祖家。一个能把女儿教得如此知书达理的母亲,她的家人绝不会是普通人。”
这女人的故事,实在让人好奇,甚至让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背后藏着一段被掩埋多年的秘密。
“我有一块玉佩。”
赵苏苏低头摸了摸颈间藏在衣领下的东西,触手温润。
“是娘临终前亲手给我戴上的。她说,这块玉保平安,叫我永远不要丢。至于我哥……我不太确定他有没有留什么东西。”
她抬头看向赵青山,眼里掠过一丝担忧。
“等会儿我问问。”
她想了想,终究没个准信,语气也迟疑起来。
话音刚落,赵青山已经走进来,喘了口气,把妆奁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