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不语,心中却五味杂陈。
这话也就哄哄自己罢了。
凤位虽尊,母仪天下听着威风。
可那也得皇上不翻脸才行。
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他若真要动她,随便找个由头。
一道圣旨下来,她这十八年的苦心经营,顷刻之间便如沙塔崩塌。
更别说,她们主子还有一个最大的软肋。
她没儿子。
当年正因为无子。
熠文帝才把尚在襁褓中的云衿公主送到她膝下抚养。
那时人人都说,这是天大的恩典,是柳皇后稳固地位的最后保障。
可如今看来,却成了她最深的隐患。
云衿越是得势,她这个“养母”便越是如坐针毡。
若有一日,公主翻脸不认人。
她不仅失了依靠,反而成了障碍。
柳皇后继续说道:“再说柳家,有我父亲坐镇朝堂,为大楚鞠躬尽瘁几十年,从镇边将领到宰辅重臣,一路走来,功劳赫赫,名望卓着。朝中半数大臣出自柳门,这份根基,不是轻易能动摇的。”
“还有二房那个侄女静姝,如今是云衿的伴读,日日随侍在侧,关系亲密。看在这层姻亲情分上,云衿也不会对柳家下手。只要她还念着一点旧情,柳家便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熠文帝和云衿不针对她和柳家,往后日子还能太平。
哪怕这太平是纸糊的,风一吹就破。
可总比眼下就撕破脸强。
青绣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奴婢明白,公主眼下不会动您和柳家。可您得好好想想,公主可是九天玄女下凡,货真价实的神仙转世啊!这身份,这气运,哪是凡人能比的?您现在不去靠她近些,多亲近几句,多递几次好,难道要等别人回过神来,一个个都抢着往上贴的时候,您才后悔莫及吗?”
现在,满宫里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谁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行事却如此果决。
可这些人迟早会醒悟。
跟对人,才能飞黄腾达。
一旦他们明白过来,还不都挤破脑袋、削尖了脖子往她身边钻?
到那时,哪里还有位置留给咱们?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无论如何,她都得替自家主子争一个立足之地。
哪怕只是在公主面前当个跑腿的小角色,那也比现在这样被晾在一旁强百倍!
柳皇后:……
她低垂着眼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帕子。
真没必要到这个地步吧……
她知道青绣是一片忠心。
可这事,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青绣不甘心,见主子神色游移,连忙又劝道:“娘娘,您要是拉不下脸,觉得主动示好太刻意,不如过两天在宫里办个宴席,名正言顺地请人赴宴。我看公主最近,倒是挺喜欢参加这种热闹场合的。前几日寿康宫那一场诗会,她不也去了?还赏了乔才人一支玉簪呢。”
柳皇后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前摇曳的烛火上。
她倒不是放不下架子,不肯低头。
而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她和云衿根本不是一路人。
一个是自幼长于深宫、恪守礼法的皇后。
一个是奉旨归京、手握重权、行事随心所欲的公主。
两人坐在一起,连话题都搭不上,说什么都是尴尬。
勉强凑在一起,不过是互相折磨罢了。
青绣急道:“娘娘!机会稍纵即逝啊!您再不动手,等别人捷足先登,咱们柳家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柳皇后终于抬起头。
随后轻轻点了点头:“行吧,你去安排就是。”
青绣脸上顿时一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赶紧应下。
“是,奴婢这就去办,绝不耽误。”
她脚步轻快了几分,却又忽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乔才人那边,要不要多留点心?”
“哦?”
柳皇后抬眼看向她,“怎么了?”
青绣抿了抿唇,低声道:“您也知道,云衿公主平时根本不搭理后宫这些女人,就连昭仪求见,她都推三阻四。可偏偏,她对乔才人格外不同,不仅在诗会上赏了东西,听说还私下召见过一次。这事……肯定有问题。”
柳皇后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她自己都说不清这是嫉妒,还是警觉,又或是身为皇后的本能戒备。
但她很快压下情绪,面上恢复平静,语气平淡如常。
“盯紧些,说不定藏着什么猫腻。别让她们暗中结盟,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是,娘娘。”
另一头。
被全宫上下暗中关注的南溪和乔语灵,已经在明昭殿落了座。
殿内香烟袅袅,烛光摇曳。
南溪坐在主位上,一身月白色长袍,眉目如画。
“都退下吧。”
身边的宫女们立刻低头行礼,轻手轻脚地退出大殿。
眼看众人就要走出殿门,脚步声渐远。
殿内只剩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南溪忽然淡淡开口。
“郁侍卫,晚上九点,来我寝宫一趟。”
“……”
殿外的郁怀逸身形一顿。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是站在原地片刻,随即大步离去。
九点,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俗称“人定”。
那时候,万籁俱寂,连更鼓都已歇了。
宫门落锁,巡夜的太监打着灯笼缓缓走过长廊。
唯有风声与树影相伴。
这时候,最适合谈点不能见光的事,说点不能公之于众的话。
而郁怀逸,长得帅,气场冷。
身材更是挺拔结实。
他是南溪最信任的侍卫,也是唯一能在这个时辰被单独召见的人。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
听见公主轻声吩咐,他立即停下脚步,垂首而立,低眉敛目,双手抱拳行礼。
“是,属下遵命。”
好一只听话又带劲的忠犬!
不仅模样俊朗,气质冷峻,还对主人言听计从。
乔语灵看得眼神发直,瞳孔放大,嘴角微微抽动,口水差点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公主真是啥都占尽了。
尊贵的身份、美貌的容颜、权势的地位。
如今连这般出色的侍卫都甘愿为她俯首听令!
这个侍卫,该不会就是上次太后寿宴上,远远站在廊下,却频频与公主交换眼神的那个吧?
两人虽未曾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