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装到几时?
终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
她们知道,今日若不说,只怕再无开口之日。
若说,或许还有转机。
于是,她们同时向前半步,齐声道。
“是,我们有怨!”
“公主当众说出我们……被人玷污的事,从那以后,人人都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称我们为‘污妇’‘淫妻’,连家中仆婢都敢对我们指指点点。要不是家里长辈拼死护着,不准外人议论,不准我们出门受辱,我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要不是玉昭仪特意派人送来了那封烫金边的请帖。
她们根本不敢踏进这种达官显贵云集的场合一步。
平日里,连家门都不敢轻易迈出半步。
刚才南溪还没到的时候,就有几位命妇围在花园凉亭旁,假意寒暄。
实则当面讽刺她们,话里话外都是羞辱。
南溪听了,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沉默片刻。
然后淡淡地说:“我明白了。”
“但我要说清楚,我当时揭发的,不是你们的丑事。”
“是武大林和傅以安的罪行。他们私通敌国,勾结奸商,贪污军饷,残害忠良,还妄图篡改宗室名册,动摇国本。这些罪行,桩桩件件,都足以凌迟处死。”
赵氏和黎氏一愣,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原本蒙着的那层迷雾,忽然间散开了一角。
她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论对错,那两个男人做的事,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背主求荣,卖国求利。
连自己结发妻子都当作棋子推入火坑。
错的是他们,恶心的是他们,可为何受尽唾骂的却是无辜的她们?
可这世道怪就怪在这儿。
明受害的是她们,背负痛苦的是她们。
南溪以前生活的时代,科技那么发达。
网络信息瞬息万里,都还有人指责受害者穿得太少、不够警惕。
现在是在大楚,礼教森严,风气更为苛刻。
女子一举一动皆需谨小慎微,她们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你们要是总想着躲闲话,躲是没有用的。我做的哪件事不让人议论?从废除贱籍到整顿税吏,从重修律法到扶持女学,哪一桩不掀起滔天波澜?可你看,谁敢当着我的面嚼舌根?”
众人一时间都闭了嘴,面面相觑,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原来您自己也知道啊……
那些风言风语,那些背后的非议,那些朝堂上的攻讦。
赵氏苦笑了一下,低下头。
“公主您是天人下凡,生来就有雷霆手段,有皇恩庇佑,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能跟您比呢。”
南溪低头想了想,点点头。
“也是,拿我当榜样,确实对你们太苛刻了。我不该这么讲。”
赵氏:“……”
黎氏:“……”
南溪继续说:“但这个世上,终究是普通人最多。你看看朝廷里的那些大官,就像你们以前的丈夫,身居高位,权势滔天,谁敢当面不敬?就算心里瞧不起,脸上也得赔着笑,点头哈腰地称一声‘大人’。”
这两个夫人出身名门,从小耳濡目染,礼法规矩烂熟于心。
一听到南溪这番话,心头猛地一震。
她们隐隐约约懂了南溪的意思。
可越是明白,就越觉得震撼,甚至有点发懵。
“公……公主,您的意思是……”
赵氏嘴唇微颤,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南溪神色平静。
“我觉醒了仙神体质,肯定要为大楚出力。现在手头事情不少,政务、军务、民生、情报,哪一项都不容耽搁。你们要是有本事,尽管来我这边试试看。我不问出身,只看能力。”
一开始,南溪就重点培养白芷和柳静姝。
这两人聪慧机敏,心思缜密,且对大楚忠心耿耿。
后来在给熠文帝招揽人才时,也顺带留意了一些女子。
尤其是那些有胆识、有谋略、不拘于闺阁礼教的女子。
不过这年头环境摆在那儿。
重男轻女的风气根深蒂固。
女人能冒头的机会太少,几乎被压制在家庭与内宅之间。
来的那些女的,大多是做手艺活儿、搞技术的。
比如擅长织造、医术、药理或机关制造。
虽然也有一技之长,但真正能插手上朝议事、参与国策决策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赵氏和黎氏不一样。
她们出身大户人家,家教严谨,从小学习诗书礼仪,通晓典章制度。
嫁的也是官宦子弟,丈夫身居要职。
平日耳濡目染朝堂风云,多少懂点规矩门道,晓得如何应对上层官场的复杂关系。
再加上在京城有点关系网,亲族中有几位在京为官。
虽不算显赫,却也能互通消息、传递信息。
稍微打磨一下,提升政务素养,理清权责脉络,应该能派上大用场。
可当南溪开口邀请时,赵氏和黎氏却迟疑了。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与挣扎。
南溪看得明白,也理解。
这种邀请,意味着脱下华服、走出深闺。
意味着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人要做个重大决定,起步总是迈不开腿。
左思右想再三掂量,生怕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公主能不能让我们回去想想?”
黎氏终于鼓起勇气,低声开口。
南溪笑了笑。
“当然可以。这是你们的人生选择,不必急于一时。但记住,机会不等人。”
两人行礼告退,缓缓走出了凉亭。
脚步声渐渐远去,凉亭里恢复了寂静。
等她们一走,南溪才悄悄呼出一口气。
她靠在亭柱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疲惫。
系统那只小白虎软乎乎地问:【宿主,你刚才好像心虚了诶,语气都在抖,为啥呀?】
南溪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
她的确心虚了。
有这么个总拆台的系统,真是没法好好装模作样。
说实话,她刚才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全是装的。
表面上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