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铮带着沈寄风七拐八拐很快就来到西苑的主路,又走了大概一刻钟,他们来到齐王府所在的院子。
“既然有路痴的毛病,出门就带着侍女。”这是成为郡主十年来,沈寄风听到来自三叔的第一句关心。
沈寄风笑笑,“我知道,去外面的时候身边都不离人,有时候就是人菜瘾大,总想试试,万一呢?”
“恩。”这倒是独属于她的风格,就像接手银矿,就算是天方夜谭,也想试试。
赵铮嘴角的弧度转瞬即逝,就连那低沉的笑声都让沈寄风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对赵铮而言,却是难得发自内心的开怀。
“今日谢谢你,这份人情三叔会记得的。”
沈寄风摇着手,没放在心上,权当是上次铅料的利息。
院子里阳光正好,葡萄架下安置了一方躺椅,紫檀木茶桌上摆满了水果,点心,还有一壶热茶,沈寄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明明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还能抽出时间给她准备吃食,他家阿朴莫不是练就了分身术。
沈寄风迷迷糊糊很快在躺椅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位眼生的小厮把沈寄风叫醒。
“郡主,小的是韩王府的小六子,韩王和小郡王在林子里抓到了一窝火狐,小郡王猜测郡主一定想看,特让小的来报信,如果郡主想去,就让小的带路。”
沈寄风伸了伸懒腰,“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未时正了。”
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现在过去看看热闹再赶回来也来得及。
“那你带路吧。”
沈寄风走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侍女,把茶桌上的点心和水果撤出一部分,伪装成吃过的模样,又有一人躺在榻上,另一个守在门口。
不多时,赵朴打猎归来,手上的火狐毛色红亮,像是抱着一团火。
他看见桌上动过的吃食,因卫骁产生的不快消散了几分。
门口的侍女见到赵朴,主动来到他面前,“见过小郡王,奴家是韩王府的点翠,郡主睡着了,用叫醒吗?”
赵朴见时辰还早,压低声音道:“让郡主睡吧,赶在晚宴前再叫她起来。”
赵朴把火狐装进早都预备好的笼子里,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去了天启殿。
待他走后,自称点翠的侍女,长出一口气,额上的冷汗被风一吹,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总算蒙混过关了,快走!”她打开房门,对里面的人道。
躺在床上的侍女急忙翻身下床,又把床铺伪装成有人睡着的样子,两人一前一后,从西墙根的小角门离开院子,很快加入到栖凤阁准备宴席的队伍中,如两滴水入海,再也看不见。
酉时正,晚宴正式开始,韩王妃见沈寄风一直没出现,唤来侍女青鸾去请。
青鸾得了令,在大门口被拦住去路。
“这位姐姐,可是韩王妃派您来接郡主的?”说话的正是把沈寄风引走的小厮。
“正是,晚宴即将开始,郡主再不去就赶不上入席了。”
小厮拱手致礼道:“劳烦姐姐跑这一趟了,郡主下午陪小郡王打猎累着了,这会已经睡着,小郡王派小的和韩王妃说一声,晚宴先不参加了。”
“这样啊。”青鸾不疑有他,把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了韩王妃。
赵朴对沈寄风一向护短偏重,韩王妃也没察觉出问题,等到晚宴结束,开始准备穿针取巧时,沈寄风还是没有出现,韩王妃才隐隐觉得不对。
沈寄风虽偶尔跳脱,但大事上从不含糊,更不会在七夕晚宴这般重要的场合无故缺席整晚。
她招来心腹嬷嬷,起身离席,急匆匆奔向他们的院落。
坐在齐皇贵妃身侧的承平公主,见沈寄风一直没出现,心中快慰,姜嬷嬷得手了,连下午一直没找到楚王的不快也烟消云散,老天有眼,总算让她扳回一局。
院子里掌着灯,赵朴抓到的火狐在笼子里呜呜地叫着,韩王妃顾不上看新鲜,径直来到沈寄风门前敲门。
“晏如不喜欢带侍女,小朴不喜欢用小厮,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反应,韩王妃用力一推,门开了。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等嬷嬷提着灯笼进来,罗汉榻上的人影才映入眼帘。
“晏如,别睡了,该乞巧了。”韩王妃走进来,轻轻推了推榻上的人。
枕头应声落地,韩王妃目瞪口呆,心跳停了一拍,人怎么不见了!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西苑守卫森严,应当没有坏人潜入。故意装作有人熟睡的样子,会不会是晏如故意为之。
她若大肆声张,坏了晏如的事就不好了。
可就此离去,她又心头难安。
在屋里绕了两圈之后,韩王妃决定去找自家王爷和小朴,晏如就算有事要办也不会瞒着他们二人。
她吩咐心腹嬷嬷守在沈寄风房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声张,自己则急匆匆去寻赵朴和韩王。
此刻猎场前面的空地上,已经笼起堆堆篝火,白天打来的猎物,早已被人拾掇干净,架上烤架,没一会,半个西苑都能闻到烤肉的香味。
“你们发现没有,卫将军还没回来呢?”
“怕是因为自己夸下的海口没实现,不敢回来吧。”
众人的议论声正中赵朴下怀,狩猎时间已过,就算他现在抓来一窝,也没用了。
他翻着手上的鹿肉,这是专门给沈寄风烤的,再有一会就该烤好了。
韩王赵镇急匆匆跑过来,贴在他耳边道:“你四婶说晏如没在房里,你刚刚还说下午见过她,她人呢?”
赵朴心头巨震,手上的匕首应声落地,不对,下午在院子里时,他被骗了!
当时屋子里的根本不是沈寄风!
“四婶,韩王府有叫点翠的侍女吗?”
韩王妃察觉到事态不妙,声音发颤道:“没有。”
赵朴只觉得如坠冰窟,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那个侍女!那个胆大包天冒充韩王府之人的侍女,就那样镇定地站在他面前,谎称沈寄风在安睡!而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他甚至……甚至还体贴地吩咐不要吵醒她!
他为什么没有多看一眼那扇门?为什么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他明明知道沈寄风身边不喜欢带人,明明知道西苑并非绝对安全,他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如此……愚蠢!
从沈寄风和韩王妃分开,已经足足过了3个时辰。
巨大的恐慌和滔天的自责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赵朴的心脏,攥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