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药材抵如何?”张玄同醉心于炼丹,天蒙山虽好,药材却少,道观的香火不旺,师徒三人填饱肚子尚且费劲,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购买药材。
张玄同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炼丹大业没有突破,就吃亏在没有好药材上。
从郡主府拿出的药材,不说天下第一好,也必然是一等一,他似乎已经看见炼丹炉里亮闪闪的金丹在向他招手了。
沈记商行做流通生意,食品,药材,布匹,茶叶,市面上老百姓生活相关的方方面面,朝廷允许范围内,都有所涉猎,药材每年的交易量占商行总数的二层左右。
“没问题。”自家商行里的东西总比银子要划算,沈寄风心中的算盘敲得啪啪响,“张道长需要什么药材列个单子出来,只要不是话本子里说的天山雪莲那样的稀缺品种,都能满足。”
张玄同心里乐开了花,书中果然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
从此以后,他就是拥有药材库的炼丹人了!
沈寄风回到值房时,张老憨正恭敬地等着她。
沈寄风单手倒了杯茶,轻声道:“说吧,什么大石头,难住了你。”
“一块足有千斤的石头,正挡在三号矿井,撬不开,挖不动,昨日二十个矿工一起上,撬棍都用折了好几根,它纹丝不动。”
从业近三十年,张老憨并不是第一次遇见大石头,除了用蛮力之外,还可以用火烧法对付,不过此方法有一定的风险,他不能擅专,需要征得沈寄风的同意。
“能绕开吗?”
“没法绕啊。”张老憨苦着脸摇头,“往下绕容易垮塌,往上的话还得回填,否则就跟个大山包似的,矿工不能每日都爬上爬下。”
“其实还有个方法。”张老憨哑着嗓子道:“架起柴火,把石头烧热,之后再倒上冷水,热胀冷缩,如此反复几次,石头就会裂开,再使上撬棍,矿镐,大石头分成几块,就好办了。”
平日里的张老憨,把挖矿完全当成自己的事,起得比旁人早,睡得比旁人晚,矿洞也是下地次数最多的。没道理有方法放着不用,干等着。
难道说火烧法有风险?聪明如沈寄风,很快想到个中关键。
“你是怕火着起来以后,矿井通风不畅,容易出事。”
“正是。”张老憨搓着手掌,“三号井离通风竖井的距离有些远,一旦点起火,烟雾弥漫,不能及时排出去,矿道里的工人都会被呛。”
“把矿工提前撤出去,再点火。”
张老憨提醒沈寄风,“郡主,负责火烧法的矿工没法撤走啊,大家都是凡人,不到一刻钟都得被呛晕过去。”
“用炭。”沈寄风双掌一拍,“马叔烧的炭可以称得上无烟碳,你试试。”
张老憨浑浊的老眼蹦出闪亮的光,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还得是郡主的脑子好用。
他乐呵呵地跑出矿场,找马叔要炭。
西京大营的校场上,卫骁百无聊赖地看着场上的士兵比试,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
“好久没见马叔了,我该去看看他。”
十五撇撇嘴,拆穿他,“将军,你若是想看郡主,就直说,属下不会笑话你的。”
卫骁对上十五戏谑的眼,言不由衷道:“别瞎说,我上次在矿场训练护卫,也该是时候去检查一下效果。”
“恩,这个理由比刚才那个更让人信服。”
“谁找理由了?”卫骁梗着脖子不承认。
十五看自家将军这副不开窍的样子,心里就跟着上火,战场上杀伐果决,所向披靡,怎么到了男女之事上这么温吞水。
“将军,你喜欢郡主,得让她知道,她对你什么想法先不说,你得先表达出来,至少也得有个排号的机会。”
“你哪只眼看出来我喜欢郡主了?一天天不好好训练,静琢磨些有的没的,去去去,再胡说罚你去伙房。”
哪只眼睛?他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第一次见面就帮她藏尸,在那之后还巴巴上赶着给人当护卫。郡主被埋井下的时候,他几天几夜不合眼的救援,嘴上说着郡主和捐献军饷有关,可郡主都否认了,他还不是一趟趟往银矿上跑。堂堂西京大营主帅,在矿场当教头,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十五一口老血闷在心里,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都听说了,今年的七夕游园,就是变相的媒婆大会,郡主这么能干,媒人还不得踏破齐王府的门槛。
卫骁心虚地从座位上起来,找了个借口离开。
一路上,副将们看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以为朝里又有人弹劾他,谁也没敢上去说话,怕触了霉头。
卫骁是回西京的时候才知道,沈寄风和他几乎是前后脚回到汴京,两人是邻居,难得同时在家,却错过了。距离上次相见已过去十日,卫骁只觉得心里空唠唠的,总想去银矿看看,对矿场的牵挂,连他自己都诧异,回看这一个多月种种,他自己也摸不清楚这份牵挂从何而起。
唯一确定的是,郡主在他脑子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根本不受控,比如上次想到郡主佩戴红珊瑚簪子好看,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幻想她戴上的样子,还有家里的红宝石和珍珠头面,最离谱的是,在街上碰到一个穿红衣的姑娘,他自动给她换上了沈寄风的脸。
难道这就是喜欢?可是他没想过要把郡主娶回家,在滇南的时候张小山告诉过他,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把她娶回家,过好日子。
活了二十八年,在战场上厮杀十三年,卫骁自诩一身杀孽,想来这人间烟火注定与自己无缘。
他跨上马,漫无目的地跑,不知不觉却来到了天蒙山山谷。
只看见十几个矿工人手一个小推车,车上装得满满的都是木炭。
卫骁神色一喜,难道挖出矿石,开始炼银了?
矿工们大多都认得卫骁这张脸,主动和他打招呼。
“可是开炉了?”
排在最前面的矿工道:“要是开炉就好了,三号坑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路,张师傅说用火烧法碎大石,将军可曾听过?”
卫骁摇头,他只知道胸口碎大石。
“是吧。”矿工显出几分不赞同,“我们也没听说过,先把石头加热,再浇冷水,然后再加热,再浇冷水,如此反复,直到石头开裂。”
卫骁看了一眼炭车,上好的硬碳,是马叔的心血,更是炼银的好材料。
“老张也是被郡主逼急了,才想出来这么个损招,又不是做菜,又是水又是火的。”
卫骁经常在野外行军,少不得支灶生火,等拔营的时候,为了避免发生火灾,就会把多余的火灭掉,很多时候,支灶的石头,正被火烧得发烫,冷水一激,嘎嘣一声,碎成了几瓣。
热胀冷缩,火烧法的原理不外如是。
井下的炭火已经点上,沈寄风命人在矿井入口附近支了一张椅子,她要时刻盯着井下的进度。
卫骁把马交给冬阳,迈着大步,一步步靠近沈寄风,那颗胸有惊雷的心脏,完全不受控的,扑通,扑通,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出来,飞到沈寄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