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岩被看得有些发虚,正要走出山洞,怎料怀谷忽然淡声开口:
“昨日与你打斗的人,是谁?”
那个告诉幸雨圣子心能救幸川的人,亦或者是魔。
也许,他还非常了解封岩。
封岩看不上幸雨,断然不会当着幸川的面偷偷与幸雨密会。
幸川亦不会撒谎诬陷封岩。
封岩心口沉了沉,果然还是问到了,旋即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石头撩摆一坐。
老生常谈般开始忽悠:“这个啊,就是前几天忽然找上我,要我跟他们回去振兴魔族的魔族小王。”
“那我怎么可能跟他们回去,于是就打了起来,怕你晓得了到时候又说我勾结魔族,意图杀上天阙,那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我就避着你把他打跑了。”
他说的这些话,怀谷全然不信。
这只魔和幸雨部署一年等着他和封岩入局,一年前封岩还在万念山,何处与这只魔会面。
又如何了解他们就会来桃花村。
封岩不肯说,那后边必定有着更大的秘密。
处处透着蹊跷,他却无法撬开封岩的嘴,恼怒之下将封岩用灵力弹了出去。
而后设下一道结界,安然打坐。
封岩被轰了出来,骂骂咧咧好一阵,本来想一气之下走远些,脑子一转想起来他只能在怀谷十里之内。
最后暗骂一声乖乖回到怀谷所在的山洞前,也找了个地方打坐。
三日后清晨,薄雾还没散尽,怀谷已站在桃花村村口。
风里的腥气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熟透的桃香,甜得有些发腻,前几日的血腥都遮掉。
村口的老桃树下,只有一道单薄的身影——柳氏。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裙,鬓边的白发比三日前多了好些,手里攥着块帕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见了怀谷,只是微微屈膝,连声音都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圣子大人。”
怀谷的目光在她身后扫过,没有幸承安,也没有其他村民的身影。
他顿了顿,轻声问:“家主呢?转生盘......”
“他在府中养伤。”柳氏打断他,帕子被她攥得更紧,指缝里渗出些微血丝,像是刚哭过,“那日从您离开,我们便带着转生盘去了巫族遗址。怨灵的怒气比想象中更重。”
她的声音顿了顿,喉间涌上一阵哽咽,偏过头看向村外的雾,“它们说,折翼诅咒的根源,是幸家占了巫族的血脉气运,要想彻底平息,需得,需得幸家再无子嗣传承。”
怀谷的心猛地一凉。
柳氏转过头,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紧:“承安说,他是幸家最后的直系血脉。当晚回来,便,便自己做了了断。”
“柳氏!”怀谷下意识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见过战场上的惨烈,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牺牲。
以自绝后代的方式,偿还祖辈的罪孽。
“转生盘在这儿。”柳氏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转生盘。
玉盘上的怨气果然散得干干净净,原本翻涌的黑雾消失了,只剩下温润的白泽,像块普通的暖玉,“怨灵收了这份承诺,便再没闹腾。承安说,让我在这儿等您,把这个还给您。”
怀谷接过转生盘,指尖触到玉盘的温度,竟觉得有些烫。
“诅咒。”村口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是那些背着荆棘过去的村民,身上缠着厚厚的白布。
他们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只伸长了脖子,眼里满是焦灼,“圣子大人,诅咒解了吗?”
怀谷抬起头,将转生盘举过头顶。
晨光穿透薄雾,落在玉盘上,折射出淡淡的金光,没有一丝阴邪之气溢出。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转生盘会将巫族怨灵洗净送入地府,转世投胎,如此,折翼诅咒,算是解了。”
“解了!真的解了!”
村民们瞬间爆发出欢呼,有人激动得哭了,有人互相拥抱,嘈杂的声浪撞在桃树上,惊起几只飞鸟。
他们盼这一天盼了太久,久到几乎忘了无诅咒的日子是什么模样,此刻的欢喜那样真切,却又那样空洞。
没人去看独自站在槐树下的柳氏,也没人提起那个躺在病榻上的幸承安。
柳氏像是没听见那些欢呼,只是对着怀谷福了福身,转身往村里走。
她的背影很直,却又透着说不出的佝偻,像株被抽走了主心骨的芦苇,一步步没入桃花林的深处,再也看不见。
怀谷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转生盘,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村民们还在欢呼,怀谷却没再多留,转身离开桃花村。
走到村外的土地庙时,他停下脚步,将转生盘放在供桌上。
土地公从神像后探出头,捋着花白的胡须,看着玉盘叹了口气:“这幸家,算是把根都刨了。”
“天道轮回,各有定数。”怀谷轻声道,“烦请土地公转告天帝,转生盘已收回,桃花村之事,了结了。”
土地公点点头,指尖拂过转生盘,玉盘瞬间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天阙的方向飞去。
封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抛着块石子,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走了,还看什么?诅咒解了,药材也到手了,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怀谷转过身,看着他,忽然问:“你说,我们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封岩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把石子丢进旁边的溪水里:“你也有问我的时候,前几天怎么叫都不搭理我,管他对错,人死不能复生,花谢不能再开。与其在这儿瞎想,不如想想接下来去哪儿找下一味药材。”
溪水潺潺,带着桃花瓣流向远方。
怀谷摸了摸袖子里的双生花,花瓣的触感很轻,却又像坠着千斤重。
两人顺着溪水北行,封岩一边走一边问:“你算出来没,九色佛珠在哪儿?”
怀谷手托着六爻的底子,轻轻抚摸上边淡金色的纹路,好半晌才说话。
“算出来了,在菩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