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龟奴见他们进来,先是愣了愣。
一个光头和尚穿着道袍,一个煞气腾腾的汉子挎着银刃,还有个一脸方正的青衫公子,这组合实在古怪。
不像来楼里玩儿的,倒像是整装待发准备抓妖除鬼办公的。
但见安子书出手大方,立马堆起满脸褶子的笑:“三位爷里面请!楼上有雅间,视野好得很!”
安子书一屁股坐在大厅中央的八仙桌旁,拍着桌子喊:“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都叫来!再上最好的酒!要那什么......女儿红!”
他显然是从话本里看来的,说得有模有样。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穿着水红衫子的姑娘扭着腰走过来,身上的香粉味浓得呛人。
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姑娘凑到封岩身边,纤纤玉手刚搭上他的胳膊,就被他下意识地甩开。
倒不是嫌弃,只是常年和魔气打交道,猛地被这么软香温玉的身子贴着,实在不习惯。
另一个穿绿裙的姑娘则走到怀谷面前,盈盈一拜:“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们醉春楼?”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手指轻轻划过怀谷的袖口,带着几分挑逗。
怀谷浑身一僵,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尽量避开她的触碰,语气生硬:“不必了,我......我坐着就好。”
安子书却早已左拥右抱,一手搂着一个姑娘,捏着嗓子学话本里的调调:“小娘子们,陪哥哥喝两杯?”
他还故意把光头往姑娘胸前凑,惹得姑娘们咯咯直笑,伸手去推他的脑袋。
“怀谷公子,来一个嘛。”安子书搂着姑娘,冲怀谷挤眉弄眼,“这姑娘们的手,软乎乎还带着香味。”
真不是一星半点的下流,封岩自愧不如。
怀谷没理他,只是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仿佛那杯子里藏着什么玄机。
周围的调笑声、丝竹声、骰子声像潮水般涌来,他却像座孤岛,周身都透着“格格不入”四个字。
那绿裙姑娘见怀谷不为所动,也不气馁,只是给他倒了杯酒,柔声道:
“公子是读书人吧?小女子会唱《琵琶行》,唱给公子听好不好?”
怀谷刚想拒绝,就听见安子书在旁边嚷嚷:“唱什么《琵琶行》?丧气!给爷唱个荤段子!”
姑娘们被他逗得笑个不停,楼里的其他客人也纷纷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戏谑。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富商举杯笑道:“这位道长看着面生,是来化缘的还是来寻欢的?”
安子书立马回嘴:“化缘哪有寻欢快活?老东西,你懂什么?”
富商被噎了一下,倒也不恼,只是笑着摇头:“有趣,有趣。”
封岩在一旁看得直乐,倒也没再排斥身边的姑娘给她倒酒,只是那姑娘想喂他喝酒时,他还是自己端过杯子一饮而尽。
怀谷看着眼前这荒诞的场面,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安子书左拥右抱,嘴里胡言乱语。
封岩虽还算克制,却也没了之前的戾气。
周围的客人搂着姑娘调笑,骰子掷得叮当响,这一切都与他千年来的修行之道背道而驰。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起身出去透透气,就听见安子书喊:“店家!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叫来!爷要包场!”
龟奴连忙跑过来,陪着笑:“爷,我们这儿的苏姑娘是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
“就是贵是吧?”安子书拍着桌子,“钱不是问题!”
他说着,冲怀谷扬了扬下巴,“掏钱!”
怀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不是心疼钱,只是觉得荒唐。
为了九色佛珠的线索,竟要在这种地方胡闹。
他刚想开口拒绝,就见安子书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想知道九色佛珠在哪,就乖乖掏钱。不然......”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封岩也在一旁劝:“算了,不就是点钱吗?给他就是了,拿到线索咱们就走。”
怀谷看着安子书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暧昧的红灯笼,最终还是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够了吗?”
银子是十足的官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龟奴眼睛都直了,连忙点头哈腰:“够了够了!小人这就去请苏姑娘!”
安子书得意地冲怀谷挑了挑眉,继续搂着姑娘喝酒。
怀谷却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我在外面等你们。”
“哎,别走啊!”安子书连忙松开姑娘,和封岩一起追了出去,一把拽住怀谷的袖子,“苏姑娘还没来呢!”
“你们自己看。”怀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在门口等你们。”
封岩看他确实不自在,便拍了拍安子书的肩膀:“算了,我们看完就出来。”
安子书虽觉得可惜,却也没再强求,只是嘱咐怀谷:“那你在门口等着,别走啊!”
怀谷站在醉春楼门口,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终于驱散了楼里的闷热和腻香。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依旧清冷,却照得人心头敞亮了些。
卦象显示,九色佛珠与菩提观和白马寺都有关系。
而他们来时,维度这个安子书两头跑过,他身上就算没有九色佛珠,那也有与九色佛珠脱不了干系的东西和筹码。
今日他那么爽快答应,原也想着看他的要求到底是什么,顺便套出些话来。
怎料刚到这里就实在忍不住,封岩心眼玩不过安子书,单独在里面怕是要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安子书,不是个好对付的。
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
没过多久,就见封岩拖着安子书从楼里出来。
安子书还在嚷嚷:“我还没跟苏姑娘说上话呢!你拽我干什么!”
“再不走,他真要把这楼烧了。”封岩指了指怀谷,语气里带着无奈,却也没真的动气。
安子书这才消停,只是看着怀谷,伸手道:“钱!刚点的酒菜还没付钱呢!”
怀谷皱了皱眉,又摸出几枚铜钱递给追出来的龟奴。
龟奴笑得满脸堆花:“三位爷慢走,下次再来玩啊!”
“谁还来这破地方。”封岩低声嘟囔了一句,却被安子书听见了。
“你懂什么?”安子书瞪他,“这儿的姑娘可比连吃的都清汤寡水的道观寺庙有趣多了。”
怀谷刚清点完剩下的银两,便见安子书拉着懵懵的封岩要离开。
他立马上前拦住,语气带着不容躲避的压迫,“既然玩完了,咱们便来说说关于九色佛珠的事吧。”
安子书讪笑道:“急什么,我这刚喝了酒,脑子不好使啊。”
他原地转了一圈,“在哪儿来着?”
随后他随后指了一个地方,笑道:“在那儿~”
“不对,在那儿?”
“也不对。”
“啊对,在那儿!”
他指向了喧闹市集中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那男人戴着个蓑衣帽,在锦衣华服的街道人群中极其不起眼。
从他们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下巴处黑查查的胡子。
明明不起眼,却在安子书指过去的时候,似有所觉般抬头。
却在目光与怀谷交汇在半空时立马低了下去。
随后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那是?封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