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道歉,仿佛时间停止,一切凝固。
谁也没有想到,堂堂沈家大少爷,会在面对第一次见面,根本不认识,对他沈家抱有深深杀意,刚才还对他招招下死手的顾灵倾时,说出“抱歉”二字。
空气凝滞,这一刻,好似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站在那里,本杀气腾腾,恨意滔天的顾灵倾,整个人犹如石化了似的,站在原地,眼神陷入了呆滞。
对于别人来说,不过就是大佬没头没脑的一句抱歉,让人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更多的是惊讶诧异。
而对于顾灵倾来说,这话,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抱歉?他对她说抱歉?向她道歉了?
脑袋没被宫璃歌锤,可这时候,却是出现了轰鸣声。
无法理解。
真的无法理解。
顾灵倾双目空洞,无意识地囔囔:“为什么,要道歉啊……”
听到这话,宫璃歌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他的道歉,出乎人的意料。
而顾灵倾的表现,更是让人预料不到。
这一刻,就算是神经大条,笨笨的系统666,也看出顾灵倾的情绪不对了。
“老大,她这是?”
那边的顾灵倾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咆哮:
“为什么道歉,凭什么道歉,与你有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关你……”
话语一窒,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身体猛地一颤,嘴巴微张,眼里恨意依旧,可眼眶,却是不自觉地红了,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这番话,直接让看戏的系统666从椅子上震惊摔下,一脸懵:
“卧槽!什么情况?”
谁会想到这个杀人不眨眼,一心只报仇,为了报仇,把仇人,无辜人,就连她自己都给拖去地狱,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味恨杀的女魔头顾灵倾,会说出这样的话。
宫璃歌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眸,仿佛透过顾灵倾的双目,看向她此时的偏执灵魂。
前世的遭遇,换做是谁,都会崩溃。
要报仇,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然而,报仇到她那般偏执成狂,人未入魔,心已经提前先疯魔了。
从顾灵倾出现,宫璃歌就一直在观察着她的情绪反应。
在看到她因为一个名字,一句不称她心的话,就毫不犹豫地要杀人,招招致人死地,没有半分手软。
对她此时的疯狂状态,有了一个大概的范围认识。
一个心堕地狱,放弃自我,放弃人性,主动迈向毁灭的灵魂,是不会有恻隐之心,听不见其他人一声劝诫。
本来,任务要求里要‘拯救’她,难度很大,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谁想……
沈清洲的两个字,让一切在这一刻,发生了明显的转机。
顾灵倾能够说出与他无关,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这个杀人不眨眼,动不动灭人全族,认为所有人都该死的女魔头,居然,认识到了眼前人的无关。
认识到冤有头,债有主。
这种事情,竟是从她的嘴里亲自说出来。
多么的匪夷所思?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瞪大一双眼睛,红着眼眶,双眼满是恨意的顾灵倾,系统666的心情颇为复杂:“这么说,她是自己认识到了?”
原世界剧情里,被仇恨蒙蔽,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的事,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被她自己察觉到。
那边,看到顾灵倾的表现,再次惊讶的沈清洲,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会让她这么大的反应。
顾灵倾身体微微颤抖,明明眼睛在看着沈清洲,眼里却是一点儿焦虑也没有。
好似透过了他,看到了惨死的自己。
明明身上沾染了血污,刚刚犹如一只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现在,竟是让人有一种可怜的感觉。
系统666那里,还处于震惊不敢置信之中,宫璃歌倒是没有那么多戏。
看到顾灵倾的反应后,对于顾灵倾此时所想,她看得通透。
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句道歉……”
一句来自受害者的道歉,效果居然会是这样的显着。
给她省下了不少的力气。
其实想来,原世界剧情里,女主一直杀,杀的那些仇人们,在面对来复仇的她时候,几乎都是咒骂,诅咒,求饶……还没有一个,是对着她,道歉的。
虽说那些仇人,几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那些人眼里,她也只是个刽子手,
沈凉那狗东西就算是刚才,都没有认知到什么,反而还想要继续拿着身份来威胁恐吓。
而沈清洲,两人只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这一切,明明就与他无关的,他却是主动向她,道歉了。
顾灵倾重生前的死亡,可以说与这位沈家大少爷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她恨沈凉,连带着把整个沈家给恨上,在她那偏执的心里,这是正常的事情。
可他的一句道歉,让这份坚定不移的认知偏执,出现了松动。
两相遥望,一个茫然,一个疑惑。
谁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安静持续的时间很长。
不过。
这时候。
那边,舌头已经断了,也没了牙齿,说不出话的沈凉,想办法让自己动起来,为了引起沈清洲的注意,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脑袋撞在地面上。
“唔唔……唔唔……”
呜咽着喊救命。
沈凉弄出来的动静,自然,还是引起了沈清洲的注意。
本来沈清洲就觉得那黑不溜秋的焦黑一坨有些眼熟。
现在再次定睛一看。
眼神一愣:“沈凉。”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亲自见到沈凉的惨状。
只是通过城中传言,还有亲自来到‘案发地点’,对沈凉的情况有所猜测。
本来,他以为对方特意给自己留言,主要是为了引他。
就算他发现了空气里残留的雷劫的气息,联想到当时沈凉还能活着,猜测沈凉只是作为鱼饵,或许情况不是传言中的那么糟糕。
现在看到这位平日里没见过几面的庶弟,惨兮兮的模样,他在微愣一瞬后,把目光,移向宫璃歌。
“这位……”顿了顿,沈清洲知道她的修为在他之上,看她年龄不大,可修仙者的真实年龄,特别是顶级强者的年龄,是很难看出来的。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卡顿一下,沈清洲继续道:“这位姑娘,我沈家,也与你有仇?”
宫璃歌与顾灵倾,虽说都是出现在这里的,他那么聪明,可不会把两人当做一伙的。
听到沈清洲的话,宫璃歌随意地倚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理不直气也壮:“没仇!”
“额……”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
沈清洲再次一懵,特别是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人啼笑皆非。
如果换作一个暴脾气的,听到这样的回答,怕是早就被气得冲过来拼命了。
沈清洲却是极其冷静:“既然无仇,那又为何把人打成这般?”
沈凉现在,已经与一个废人无异。
而那边,在沈凉弄出动静,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情绪梦魇中回过神来的顾灵倾,按耐住心里的杀意,听到两人的一问一答,心里同样疑惑惊讶。
对于沈清洲后面的问题,她也难得的好奇。
静默在一旁,难得的没有出声。
“呵呵!”宫璃歌都没看那边已经停止撞击地面,看模样是升腾起了获救火苗的沈凉一眼。
笑声极淡,听不出究竟是否嘲讽。
沈清洲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等他多言。
宫璃歌:“他调戏我,这个理由够吗?”
“……”
“……”
安静……
在场的,那些彻底沦为了背景板的魔修们,齐刷刷打了个寒颤,内心出奇的一致:卧槽!这人头究竟有多铁!居然敢去调戏大佬!
沈凉被大佬锤的始末,沈清洲通过当时的酒楼老板,还有其他证人,是知道的。
对于沈凉所做的事,他自然也是非常不悦,可真的听到,已经半死不活的沈凉,的确是因为调戏,被人打成这样,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尴尬。
那边的沈凉,此时已经被吓得不停地发抖,那害怕颤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宫璃歌欺负人呢。
沉吟片刻,沈清洲:“沈凉冒犯姑娘,轻浮浪荡的举动,的确,该罚。”
“不过,罚也有个度。”
听到此处,顾灵倾嘲讽笑了。
刚刚眼里的茫然退去,恢复了无尽的冰冷:“这么一个渣滓,怎么了,沈家这是要维护了?沈凉这是踢到了铁板,若是个普通女子,怕是已经受辱了,若女子不堪受辱自尽,你们沈家,难道不会维护?”
顾灵倾这简单带刺的话语,与刚才的杀气腾腾有所不同。
这不是代表她放下了杀戮,宫璃歌明白,现在这一刻,沈清洲的回答,很是关键。
明白这一点,宫璃歌却是没有插手。
面对顾灵倾那嘲讽带刺的话语,沈清洲根本没有慢慢沉思,半分犹豫也没有,直截了当:“若是姑娘所说的情况,沈凉……该杀!”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仿佛击碎了什么。
顾灵倾的瞳孔急剧一缩,浑身一震,竟是朝着沈清洲朝前两步。
“该杀?开什么玩笑!沈家会因为一个没有地位的陌生女子,处决族中子弟?”
沈清洲看着顾灵倾的眼睛,没有闪躲,眼神澄澈:
“会。”
听到他的回答,顾灵倾表情很冷,朝着沈清洲快步走去。
依着她的速度,片刻就到了沈清洲的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
“一派胡言,你们沈家那么爱面子,怕是遇到这样的情况,早就想办法把女方给处理了。”
“而那畜牲,还会继续没事人的祸害其他人,杀他?怎么可能!”
许是想到了自己当初无人问津凄惨死去,顾灵倾竟是顾不得许多,踮起脚尖,一把揪住沈清洲的领口,咬牙切齿:“你们这些虚伪的垃圾东西!”
被人这样揪着领子咒骂‘垃圾东西’,这对于沈清洲来说,还是第一次。
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充满恨意的雪白小脸,沈清洲微微一愣,随即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眼神认真严肃:“没有不可能,做了错事,就要承受相应的惩罚。”
两人离得近,近到,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认真。
她知道,他并没有瞎说。
在重生之前,那满是恶意黑暗的世界里,她无法想象,还有这样的人。
抓着他领子的手很紧,指骨泛白,顾灵倾的眼里的再次出现了茫然,嘴唇微张:
“你骗人……”
“但凡这些大家族,会因为这种事处置家中人?不可能……呵呵,怎么也不可能……就算你真的这样认为,那又有什么用,一个大家族,怎么会轻易承认,让家族蒙羞……”
看着她明显不对劲的反应,沈清洲轻叹一声:
“我是沈清洲。”
他是沈清洲,别人或许极有可能像她所说的那样。
可他不同。
他可是沈家未来的继承人。
即便不算继承人这个身份,他化神修为,在沈家已经是金字塔上方。
这样的他,自然是有话语权的。
他说会,自然是会的。
顾灵倾微张着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明明两人打也打了,一问一答,说了这么多。
她在刚才之前,眼里从未倒映他的身影,不把他看进眼中的。
而现在,她那漆黑的瞳孔中,第一次,有了影像。
那是近在咫尺的沈清洲。
看到他那双清澈的眼眸。
顾灵倾仿佛被灼烧了似的,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明明是一个手染鲜血,已经有了名头的魔修。
这一刻,却更像是个迷茫的孩子。
沈清洲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过。
他背后就是断裂的树干。
前方的顾灵倾离得很近,只是闭着眼睛,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鞋尖,与她的脚是相触的。
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本来心中就产生了悸动。
现在,即便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把心中的悸动压下,可在看到近在咫尺的她时,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
在他眼里,现在的顾灵倾,仿佛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无所依靠,随时覆灭。
那么深刻的恨,与现在表露出的迷茫,两个极大的反差,也是现在顾灵倾的内心。
沈清洲抿了抿唇,看向这里具有主导权的宫璃歌:
“姑娘,他对你的冒犯,以他现在模样,也算是抵消。”
宫璃歌这么强大,沈凉的冒犯,怕是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也碰不得。
恰好去到那里,恰好抓走沈凉引他出来,这些所谓的恰好里,有多少是她的意思,他也不会去叙述。
两人心知肚明。
沈清洲:“他做的事,我会去查证,如果真的涉及无辜,我定会还所有被害者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