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眠没想到会碰到谢沉屿,眸中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掩饰。
住在同一家酒店,遇见很正常。
彼此眼神交汇三秒,她移开视线,没有打招呼,款步走进电梯,站在谢沉屿左前方。
成年人的体面使然,即便他们昨晚还在动情热吻、早晨还在冷脸划清界限,此刻也能若无其事地乘坐同一部电梯。
酒店轿壁装饰着光可鉴人的镜子,棱状切割的镜面从不同角度映照着他们的身影。
其中的一面斜镜里,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暧昧又美丽。
谢沉屿双手抄兜,透过面前的镜子,看见庄眠那双笔直纤长的腿。
他站在正中,她没办法躲到角落里,只得挺直脊背立于他身侧。
两人距离不远,加上身高差,他稍一侧首,起伏的呼吸便拂过她发顶。
谢沉屿薄薄的眼皮微垂,眼神落在她如霜胜雪的侧颈肌肤。高挺的眉弓下,一双黑眸深处暗流涌动。
她脖子上印着一处渐消未消的吻痕。
很浅很淡,却真实存在。
轿厢里只有他们两个,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就极安静,细微的电梯运行声在耳畔嘶嘶响起。
滋滋滋……
庄眠耳际仿佛淌过流水的细微声音,又像是一段来自久远电台、已被遗忘的电波。
她眨了下长睫,不知为何,心尖忽然漫过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庄眠抬头,看向轿壁镜面,冷不丁瞧见男人的目光正一寸不避地落在她脖子上。
庄眠顿时生出一种供人观瞻的局促,手指撩拨长发,遮挡住纤细修长的脖颈,防备感十足。
谢沉屿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喉咙呵出一声笑。
庄眠瞥见镜子中,他唇角噙着淡懒的笑意,散漫又随性。
楼层太高的坏处在此刻呈现得淋漓尽致,电梯时间过长,度秒如年。
酒店的电梯比不上谢大总裁的专属电梯,慢腾腾的,但他并没有不耐烦。
谢沉屿靠到身后的电梯壁,慢悠悠问了一句:“你喝醉经常认错男朋友?”
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又刺耳,庄眠索性顺他的意:“蛮经常的,你是第八十八个。”
闻言,谢沉屿很轻地哂了声。
庄眠听出他的嘲讽,没有辩驳,下一秒又听到他用轻慢的语气说:
“八十八顶绿帽。你以前的男朋友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庄眠几乎立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昨晚他们接了吻,钟景淮头上便多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现男友钟景淮拥有戴八十八顶绿帽的‘好待遇’,他谢沉屿作为前男友怎么就没有呢。
话里话外嘲讽意味拉满。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你这么羡慕,自己去交百八十个女朋友,让她们一人给你戴一顶绿帽不就行了。”庄眠说完这一句,扭头快步踏出电梯,裙摆纷飞。
洗完澡全身清爽,好不容易获得的一点好心情,因为在电梯偶遇谢沉屿,云消雨散。
庄眠心情莫名有点儿闷,比平时多吃了一份三明治,才勉强找回愉悦的心情。
到浦华律所的京城办公室,庄眠拎着份咖啡和三明治给封凯,以感谢他帮忙照看方莹。
封凯一边说庄律太客气了不用不用,一边拆开纸袋,咬了口三明治,吃得美滋滋。
庄眠也给方莹带了份咖啡三明治,虽然她年龄不大,但大家都习惯把自己手底下的员工当小朋友,平时会关照一下。
就像关照曾经那个初入职场的自己。
庄眠着手处理工作,连线沪城的团队开线上会议,确保每项工作流程都要准确无误,并考量交割后可能产生的跨境争议纠纷。
下午,她带上方莹约宸远科技的律师谈事。
宸远科技的律师对她们十分客气恭敬,毕竟这可是能和他们老总面对面对接的乙方律师,绝对非同寻常。
谈判结束,方莹整理着一叠文件资料,抱在怀里,忍不住道:“效率好高啊,没想到谈判竟然如此顺利,我还以为会非常困难呢。”
“这个项目的前期工作,任律师处理得很谨慎。”庄眠说,“只要解决旁支难题,就能顺利进行。”
方莹:“任律师做了那么多工作吗?难怪他听到苏澜总的安排会不高兴。”
“他不高兴,那是他自己要处理的情绪问题。”庄眠平静道,“项目出纰漏,他没有及时解决,影响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方莹看了看庄眠,没再敢乱发表意见。不工作的时候,她可以亲切叫庄眠姐,但工作时候,庄律师就只是庄律师。
方莹进律所第一天就听闻,任栋梁抢走了庄眠的新能源大案,他们两个处于食物链的同一层,合作又厮杀。
其实,庄律师前段时间从港城回来就应该晋升了,谁知横空出现一位法律世家的邱律师……
方莹脑中思绪几转,下班时间也到了。
她背起斜挎包,笑容明快地告辞:“大学同学约聚餐,庄律师我先走啦!”
庄眠嗯了声,目光从文件移开,给钟景淮发去消息,告知她结束工作了。
四十分钟后,钟景淮的车停在国贸cbd大楼下。
庄眠走出大楼,司机为她拉开车门。
她坐进后座,叫了声“景淮哥”。
钟景淮看着她轻松的表情,唇角微勾:“宸远的项目收尾了?”
“嗯,敲定了。”庄眠回答完,手机蓦地响起铃音,来电提醒是封凯。
她和钟景淮示意了下,划过接听。封凯打电话过来,主要是为了询问她一些合同事宜。
钟景淮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眼继续签文件。
一路无话,各自忙碌。
车子驶入胡同口,最终停在一间位置隐蔽的中式私厨里。
两人下车,身穿素色棉麻的侍者上前引路。
庭院竹叶疏落,在夜风中碰撞摩挲,发出沙沙轻响。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缝隙间的苔藓湿润。
庄眠高跟鞋尖不小心卡在石缝里,脚步踉跄了一下。
“小心。”钟景淮伸手扶住她手臂。
从某个角度望过去,他们像是在亲密拥抱。
不远处,幽深长廊下,谢沉屿站在栏杆前,灯箱的暖光在他黑眸里游弋,却不见半点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