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眠依旧没有回答。
谢沉屿强挽着最后一丝尊严,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
“只要你说爱我,我们就当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回到从前。”
又是一阵沉默。
谢沉屿心头像被狠狠剜了一刀,那刀锋还不罢休,反复拧转,钻心蚀骨的疼。这一刻,他脆弱地红了眼睛,周身弥漫着一种潮湿的绝望。
谢沉屿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像一副没有灵魂的空躯壳,毫无情绪,一颗眼泪无声地从他泛红的眼角滑落,非常安静。
庄眠始终没有出声,谢沉屿坐起来,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着,背脊颓唐地弓下去,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消沉又靡乱的气息。
他目光落在琉璃茶几上的情侣对戒,仿若没了理智和痛感,眼眶通红,反倒笑了。
“你跟我分手,你知道我会生气,会难过。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分了,庄眠,你真的不爱我。”
庄眠终于开口,唤他的名字:“谢沉屿。”
就这三个字,足以让谢沉屿服输,可她却是平静告知:“你不爱我,还能爱别人。你去爱别人吧,我……”
谢沉屿积压的怒火刹那间冲垮理智,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攥紧拳头,手机被他狠狠掼向茶几,“嘭”的一声巨响炸裂在空荡寂寥的客厅里,零件散落一地。
谢沉屿耗尽全身力气,像台报废的机器,感到巨大的糟糕和狼狈。
庄眠人走得决绝,消失得干干净净,却留了一根线在他身上。
那根线勒紧了他的心脏,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划开口子。
谁都没办法缝补。
*
豪华酒店格外幽静,从顶层套房乘坐电梯下来,一路都没有碰到人。
走出电梯,穿行在长廊上,庄眠胸口越来越沉闷,忽然间就有些天旋地转,她忙扶了一旁的墙壁。
方莹从房间出来,看见摇摇欲坠的上司,急忙上前搀扶住。
“庄眠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庄眠缓过一口气,站直身体,“昨晚喝得有点多,体内的酒精还没代谢完,一时半会儿脑袋晕。”
“对哦,你昨天去找宸远科技的老总了。”
方莹目光不经意扫过庄眠的脖颈,看到如凝脂的皮肤上映着零星红痕,惊讶道:“庄眠姐,你昨天被蚊子咬了吗?”
庄眠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脖子,神色不变道:“嗯,昨天走了一段弯路,被蚊子咬了。”
她打开行政套房的房门,对全副武装的方莹说:“你先去律所把基础流程走完,有哪里不会问封凯。剩下的,我晚些去律所再处理。”
方莹:“嗯好,庄眠姐再见。”
回到房间,庄眠脑子还有点不清醒,踢掉鞋子,直接倒在柔软的被子上。
闭目歇息须臾,她起身下床,走进浴室,一件件脱掉衣服,打开花洒。
清水顷刻间流泻而下,氤氲了洁净的玻璃。
庄眠站在温热的花洒下,水从她鼻梁流淌至嘴唇,指腹按了按唇瓣,昨夜的吻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移开手,按压了两下沐浴露,打出清香软绵的泡沫,涂抹在身上。
清透的温水包裹住她,顺着白皙玲珑的身体流淌,庄眠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前方,手指碰过腿根时,停顿了一下。
她的情绪似乎总是容易被谢沉屿牵引,明明已经好久没有情绪波动了。庄眠不喜欢这样。
就像是轰然间有什么东西倒塌,眼前烟尘四起,前路茫茫。
年少时的爱恋很纯粹。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从谢沉屿身上索取什么。
当年的庄眠,喜欢的不是谢家继承人,而是谢沉屿那个人。
那个骄傲耀眼、意气风发的少年。
后来分开,她没要他的任何东西。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她也不愿意让他觉得她是拿感情做买卖的人。
那时候的庄眠自卑又自负,除了那一点自尊,一无所有,所以她竭力平和退场。
可是,物品和金钱尚可划清界限,其他呢?
房间内,她正在充电的手机响了起来,片刻,又熄灭,恢复平静。
洗澡完毕,庄眠穿上浴袍,细白手指勾着腰部的系带,轻巧系好,然后手持吹风机吹头发。
吹干后,她站在镜子前,撩开自己的长发,偏头,检查盯着镜面里自己的脖颈。
侧脖上的吻痕隐隐消散,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简单整理了下头发,庄眠走出浴室,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瞧清来电显示,立时回拨过去。
“景淮哥。”
钟景淮知道她最近在京城出差,例行的几句日常关心过后,他说:“我今晚落地京城,一起用晚餐,顺便给你介绍个人。”
庄眠“嗯”了声。
也是离奇了,怎么大家这几天都在京城,跟约好似的。
上周还在港岛的林安歌,来京城和未婚夫培养感情;前段时间飞慕尼黑的钟景淮,也要来京城。
“声音听起来有些没力气,昨晚没睡好?”钟景淮问。
为什么都能听出她声音不对劲,这么明显吗?
庄眠心中困惑,中规中矩地回答:“还好,昨晚喝了点酒。”
“女孩子少喝酒。应酬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如果碰到难题,记得跟我说声,我来解决。”
钟景淮的声线清润温和,这些年其实他们都变了很多,但他好像还跟当年一样温柔耐心。
庄眠低头看着桌上的江诗丹顿女士腕表,说:“我知道。”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昨晚不算应酬,亦珩哥也在,都是他比较熟悉的朋友,就简单玩了会儿游戏。”
电话那端是一片静默,似乎信号不太好。过了片刻,钟景淮才道:“不是应酬就好。工作结束后给我打电话,让司机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时间还来得及,庄眠决定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去律所。她换好衣服,拎上包便出了门。
走进电梯时,庄眠正拿着手机,低头给封凯发消息。
「我晚些到,方莹麻烦你先照顾一下。」
发完消息,她才察觉电梯里有人,视线从笔挺的黑色西裤掠过,缓缓上移,正对上谢沉屿垂下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