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捷报如同久旱甘霖,瞬间冲散了朝堂的阴霾。
云国公云峰用兵如神,加上新上任的兵部尚书白齐——这位虽是文臣,却深谙谋略,更兼精通钱粮调度,两人配合无间,将一场本可能劳民伤财的平叛,打得干净利落,花销竟比预算还省下三成!
捷报传入延英殿,连日批阅奏折而眉宇紧锁的萧烬,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
“好!好一个云国公!好一个白齐!”
萧烬抚掌,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目光落在捷报附带的另一份薄笺上,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张福安,还愣着?云国公给带了家书,还不快去叫她来!”
张福安瞧着陛下难得的明朗,脚下生风地去了。
不过片刻,殿门“砰”地被推开,云昭几乎是冲进来的。
她草草行了个礼,一双眼睛亮得像夏夜的星辰,直勾勾盯着萧烬案头那封信:“陛下!是阿父的信吧?阿父可好?荆襄那边……”话音未落,手已经伸过去,一把将信捞在了怀里,这才后知后觉地补上,“……呃,谢陛下恩典!”
萧烬的手指在紫檀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轻快。
看着云昭这近乎失礼的急切,他非但没有半分不悦,眼底深处反而掠过一丝极淡、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他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训斥,只静静看着她。
【瞧狗皇帝这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阿父肯定打了个大胜仗!哼,也不看看是谁的老爹!用兵打仗,阿父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云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像只翘尾巴的小狐狸。
她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目光贪婪地扫过熟悉的字迹。信不长,无非是报平安,叮嘱她侍奉陛下要尽心,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字字句句都是寻常家书。
可看着看着,云昭眼底那璀璨的光亮,却一点点黯淡下去,鼻尖微微发酸,一层薄薄的水雾迅速蒙上了眼眸。
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萧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刚才还像只欢快的小鸟,怎么看了信反倒要哭了?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纯粹的、无需任何条件的父爱,下意识开口,声音竟比平时软和了些许:“怎么了?云国公在信中训斥你了?”
云昭飞快地眨了眨眼,将涌到眼眶的湿意逼退,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没有,阿父说一切都好,让臣照顾好陛下便是,让臣不必有后顾之忧。”
她说着将信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指尖微微发白。
萧烬看着她强忍的模样,心头莫名地有些堵。
那句“一切都好”,背后是多少浴血奋战的艰辛?
这丫头,是在心疼父亲报喜不报忧吧?他张了张嘴,那句“朕当初在冷宫的时候……”几乎要冲口而出,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化作一声略显生硬的轻咳:“……咳,既无事,便退下吧。”
云昭依言行礼,转身向殿外走去,脚步有些沉。
【捷报是赢了,可那些流民怎么办?阿父信里一句不提,定是棘手。放任不管恐再生乱,强行镇压又伤天和……阿父怕是短期内还脱不开身。】
她忧心忡忡的心声清晰地传入萧烬耳中。
刚走到门口的云昭,忽听身后传来萧烬清冷的声音:“云昭,回来。”
【我的老鸭汤!】云昭心里哀嚎一声,【小火煨了快两个时辰,再炖肉都要化了!南京带回来的板鸭啊,可别糟蹋了!】
她苦着脸,磨磨蹭蹭地转身走回殿中站定。
萧烬将她那点“鸭汤焦虑”听得真真切切,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他压下那点莫名的笑意,板着脸,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朕方才在想,荆襄流民如何安置才算妥当?你可有什么想法?”
【知道点,但枪打出头鸟啊!万一说错,狗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
云昭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面上却是一派恭谨:“陛下,此等民生大事,当问于阁老。阁老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经验丰富,定有良策。”
“朕问的是你!”萧烬声音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以为挂着个尚食的名头,就能万事不理了?为人臣者,当为君分忧,诸事皆要思虑周全,懂得配合。还是说……”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溜溜,“在你这丫头心里,朕的江山社稷,还不如你炖在炉子上的一锅鸭汤重要?”
【!!!】云昭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他他他……他怎么知道我炖了鸭汤?他派人盯着我小厨房了?!狗皇帝这么闲的吗?!】震惊的心声在萧烬脑中炸开。
看着云昭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萧烬心情莫名好了几分,连带着语气也放缓了些,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但说无妨。朕要的是集思广益,海纳百川。若事事都倚仗于阁老一人,你觉得……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于阁老对付朝堂那些老狐狸是厉害,可论及军事后勤、民生安置,经验还是欠缺了些。阿父常说,打仗打的是粮草人心,流民安置不好,就是埋下新的祸根。】
云昭心中飞速盘算,权衡利弊。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萧烬,眼神清亮:“陛下既如此说,那臣就斗胆妄言了。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随时指正打断。”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条理清晰地阐述自己的构想。萧烬靠在椅背上,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落在她专注而带着一丝忐忑的脸上,听着她并非纸上谈兵、反而颇为务实的建议,心中那点因她“鸭汤”而起的微妙不悦,早已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欣赏与探究的情绪悄然取代。
“但说无妨!”